郁娘看着海月和四惢,不紧不慢回复:“夫人,我不是您口中的郁奉仪,不过她们二人,确实是我医馆中的女学徒。”
“你承认就好,据她们二人所说,郁奉仪逃离太子身边,目的便是为了和旧情人躲到兰西,双宿双飞!后来也是因着旧情人被太子抓住,为了救他,才重回都城。”
崔国公夫人上了年纪,说完这番话,便累得气喘吁吁,两个丫鬟赶紧上前为她顺气。
郁娘神色自若,问向海月和四惢:“哦?不知道你们口里说的,我的旧情人是谁?”
海月:“好像是一个做生意的商人。”
“做什么生意?”
海月:“玉石。”
四惢:“丝绸。”
二人一同开口,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旋即,二人对视一眼,又忙改向对方的答案。
海月:“对对对,是丝绸。”
四惢:“哦,我记错了,是玉石,……”
殿中众人见状面面相觑。崔国公夫人脸色微变,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意识看向宣母,宣母则轻蹙眉头,心道,前些时日抓到这二人时,二人供词说得十分利索,也无任何出入,怎么今天在大殿上就说岔了?
难道是紧张的缘故?
郁娘继续问着话:“罢了,记不住这个也无所谓,方才他们说我和旧情人厮混三年,那么我的那位旧情人你们总该见过吧,他长什么样?”
二人又同时开口,却说出了不同的相貌。
海月:“他个子不高,眉清目秀。”
四惢:“个子极高,长得魁梧有力。”
这番话落下后,殿中众人哑然失语,意识到这二人原来是在胡言乱语。
高座之上,南筠之脸色阴沉,蓦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斥:“放肆!你们现在是把皇宫当成草市了吗?一派胡言乱语!”
崔国公夫人被这声音吓得一趔趄,身形不稳,跌坐回椅子上,差点儿一口气喘不过来。
宣母不是说这两个女学徒可以指认郁娘的吗?怎么现在二人连话都说不准?
南廷玉这时也顺势开口:“你们二人连诬告之词都说不准,竟然也敢来圣上面前告御状?!”
海月听到这话,似是害怕的不行,忙对着高座上的南筠之磕头,哭喊着道:“陛下恕罪,民女……民女什么都说!民女姐妹二人是被人强掳来都城的,对方非逼着我们去陷害杨娘子,我们不愿意,他们便要对我们用刑……可我们二人一见到圣上真颜,便心生畏惧,语无伦次,说不了一句假话……”
“是啊陛下,民女和姐姐都是被逼人的,我们压根不想诬陷杨娘子!杨娘子她是个好心人,当初战事动荡,她收留我们,给我们一口吃的,还给我们工钱,我们心里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愿意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陷杨娘子身上?”
“对,什么郁奉仪、旧情人、厮混三年,全都是假的,这是别人逼迫我们姐妹二人说的构陷之词!杨娘子她分明就是个地道的兰西人,在兰西生活了十几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海月和四惢每说一句话,崔国公夫人脸色便难看一分,未料到这两个女学徒竟然会临阵倒戈。
不对,她们可能压根就没打算过出卖郁娘,而是故意装作投诚的模样,再在大殿上狠狠将他们一局!
想到这,崔国公夫人看向宣母。
宣母此刻脸色不怎么好,眼神幽幽盯着那两个女学徒,想来这一局是郁娘故意设下的,当初她在她面前透露出她在兰西开医馆一事,便是要故意引她从此处出手,实则早就埋好了陷阱,等着她跳进去!
宣母攥紧手中佛珠,眼睫敛了敛,向崔国公夫人无声动了下嘴唇。
她们还有好几个“利器”没亮出来!
崔国公夫人像是想到什么,又稳住心神,拄着拐杖,站起身继续道:“陛下,老身这边还有证人,可以证明她压根就不是裴元清老先生的女儿!如今裴元清老先生远在西域,她就是欲钻这个空子,妄图从瘦马变作将军之女!陛下,她此举其心可诛啊!”
南筠之谁都没看,只看了一眼郁娘,见郁娘神情镇定,他便道:“崔国公夫人,你这是在变戏法吗?怎么一个一个人出来?有什么证人证据的,都带上来。”
崔国公夫人脸色难看:“是。”
随后,侍卫押着军医苑学徒空青和一个上了年纪、走路一瘸一拐的老婆子走进来。
郁娘视线停在空青身上片刻,想到她回东宫没多久,空青便称病养伤,离开军医苑,原来是被他们给悄悄抓走了。
她目光又从空青身上移向那个一瘸一拐的老婆子。
这个老婆子是谁?又是要来证明什么?
郁娘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不知道这个变故会是什么,忍不住收拢手指,沉下呼吸。南廷玉察觉到她的紧张,遂加重手指交缠的力度,仿佛在告诉他,他在她身后。
“别怕。”
大不了都杀了就是了。
南廷玉从没有此刻这么疯过,方才还觉得只要杀了那些多嘴的人就算了,现在觉得这些碍眼的人都可以杀了。
诛尽杀绝,入阿鼻地狱,那此等罪孽,由他一人担着便好了。
空青跪到地上,看向郁娘:“郁娘子,对……对不住了,我什么都招了,你确实不是师父的女儿,你是师父从鸾州城的牙婆子手中买回军营的药娘,后来不知道怎么地你就成了太子殿下的人……”
崔国公夫人故意引导着话:“你是怎么确定她就是郁娘子的?”
“她长得和郁娘子一模一样,我绝不可能认错,且郁娘子身子骨不好,有短命之兆,只要让御医查一查便能知晓。”
崔国公夫人立即道:“陛下,还请传召御医。”
南筠之闻言,看不出什么表情,摆了摆手。
下人立即出去传令,不多时,带回来三个御医。
崔国公夫人见状,一脸自信看着郁娘,她已经迫不及待等着看郁娘痛哭流涕,跪下来认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错的场景,然而没想到三个御医把完脉,皆给出了同样的结果。
“回禀陛下,裴姑娘身子骨康健,并未有任何问题。”
崔国公夫人脸上的自信瞬间僵住。
空青也神色大变:“什么?这不可能,除非……除非她这三年把自己的身子骨给调理好了!”
南廷玉一颗心提起,又落下,顾不得问郁娘身子怎么回事,面无表情斥责道:“呵,你这狗奴才一会儿说有短命之兆,一会儿又说调理好了,怎么?她是神医吗?有这本事?”
郁娘瞄了一眼南廷玉,心道,她还真有这本事。
空青犹在辩解:“一定是她把自己的身子给调理好了!我不可能认错!她确确实实就是……”
这话还未说完,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爽朗声,打断空青的话。
“哦,怎么你比我这个做父亲的还要清楚她的身子状况?”
下一瞬,便见一个穿着灰麻衣的老者走进大殿内,尽管风尘仆仆,但身上仙风道骨之韵难以遮掩,他胡子花白,眼神明朗,精神看着很不错。
他先向高座上的南筠之和祈元瑶行礼:“老臣参见陛下和皇后娘娘。”
“免礼。”
空青呆呆看着裴元清:“师父……”
裴元清捋着胡子,站到郁娘另一边,嫌弃看着空青:“你睁眼说瞎话,连师父的女儿都敢随意污蔑,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师父,可是她明明就是……”
“够了,难道我还能认不清楚谁是我的女儿吗?”说到这,裴元清长叹一口气,红着脸、硬着头皮将南廷玉在信中为他编纂的风流韵事向众人一一道了出来,末了,他语重心长道,“我当年收留郁奉仪,便是因为觉得郁奉仪面庞甚是熟悉,只是没想到,她竟和我流落在外的女儿长得八九分相似。”
这还是裴元清时隔三年,再次看到郁娘,望着郁娘的目光,慈爱和思念真情流露出来。
郁娘迎上他的目光,眼眶也红了,发自内心唤了声:“父亲……”裴老先生一直都像父亲一样照顾着她。
“诶,父亲来迟了,让你受苦了,真没想到,我一不在,他们就这么欺负你!”
“裴老头,你是在睁眼说瞎话!”崔国公夫人连礼节也不顾了,怒道,“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
“够了,她是不是我的女儿,难道不应该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来确定的吗?何时轮到你们崔国公府了?”说着,裴元清又转身向南筠之道,“陛下,您是相信外人,还是相信老臣这个做父亲的?”
裴元清是不是郁娘的父亲,南筠之心里清楚,不过面上还是要配合道:“既然裴老先生你都这么说了,朕自然是要相信你的。这事,已经没有值得非议的地方,崔国公夫人,你带着一群人,在中秋宴会上闹闹腾腾,到底是何意?”
后面这句话,威慑感十足,已经透着杀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崔国公夫人感受到南筠之身上的怒意,差点又喘不过来气,跌坐在椅子上,只是她犹不死心:“陛下,还有两个证人呢!她们可以证明她来自于教坊!是鸾州城瘦马!”
南筠之敛目:“简直是无理取闹,老夫人你要弄出一个又一个笑话吗?”
宣母这时站起身,开口道:“陛下,不管是笑话还是事实,总归要让那剩下两位证人说完话,方才能还郁……裴姑娘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
这话说得很是冠冕堂皇。
郁娘嘴角微掀,露出一抹嘲讽。
宣母终于坐不住了啊,看她原先那个样子,本还想置身事外,坐收渔翁之利,可惜这一次,就算她再长袖善舞,能言善辩,郁娘也一定要想办法拉她下水,让她脱不了干系!
南筠之捏着眉心,露出些无奈模样:“说吧说吧,朕看你们还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殿中央,翟嬷嬷见到众人目光悉数落到自己身上,吓得咽了咽喉咙,喘着气道:“陛下,我是调教她十多年的嬷嬷,对了解的清清楚楚、透透彻彻,便是连她身上哪儿长得有痣,我都无比清楚!所以我绝不可能认错人!”
崔国公夫人有意要羞辱郁娘,为自己枉死的孙子报仇,便道:“那你就好好说说,你是怎么调教她的,她身上又长了哪些痣?”
翟嬷嬷:“我……我买回她时,她发了高烧,神智不清,醒过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便重新给她起了个名字,唤她……”
“啰里啰嗦!”南廷玉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不要谈这些细枝末节之事!”
郁娘侧目看了一眼南廷玉。
翟嬷嬷被南廷玉这话吓到,缓了缓,才胆战心惊道:“是,她……她幼时怕痛,不愿意打耳洞,是我和另外一个嬷嬷摁住她,才穿了耳洞,可惜当时在穿右耳洞时,她躲闪了一下,因此右耳耳洞穿到耳轮上,后来耳轮便一直留有一个小洞。且,她胸乳上有痣,这在我们江南地区,是个好的象征,常言女子胸有痣,必能生男为状元郎,生女为金凤凰。那时我还本打算拿此做噱头,待她及笄后,要个好价钱。所以只要验证这两处,必定就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我所说的教坊瘦马了!”
这一大段话虽然说的磕磕巴巴,逻辑却清晰,想来是早就在心里排练过多次了。
郁娘摸向自己的右耳轮,平静道:“这第一点,确实如你所说,我的耳轮上有个耳洞,但是不能算作证据,因为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来我右耳耳洞的情况。”
殿中有人附和着话:“是啊,这一点不能当做证据。”
翟嬷嬷咽了咽口水:“还有第二点。”
郁娘也不做忸怩:“第二点,要麻烦你说清楚,这颗痣是何颜色,位于何处,总不能这般说得这般宽泛,毕竟天下女子多的是胸口有痣的。”
翟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子拧眉思考了会儿:“是……左胸,右胸……不对,时间已久,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肯定是颗红痣……”
郁娘惜字如金:“那就请皇后娘娘挑两位女子,为我验身。”
惠娴皇后一直拿着杯盖掸茶叶,来掩饰紧张的心,不过看郁娘这副淡定模样,她微微放下心:“宋婆子……”
宣母这时开口道:“皇后娘娘,也叫上臣妇的秦婆子帮忙看看吧。”
惠娴皇后目光漆漆看着宣母:“好。”
郁娘随着两位婆子离开大殿,走进一旁的偏房验身。
大殿之中,众人神色迥异,皆未开口,凝重严肃的气氛,并未因郁娘离开而缓解一分。
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只怕是不好和和美美收尾了。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郁娘等三人又回来了,那崔国公夫人急不可耐问着话:“怎么样?有没有痣?”
宋婆子笑着摇摇头:“没有痣。”若不是在场男人多,宋婆子还想夸一句,郁娘子皮肤真好。
崔国公夫人听到这话,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没了。
怎么会没有那痣?
她白着脸,跌坐回去,尔后不知想到什么,她怒目看向宣母,宣母明明说过一切万无一失,她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的。
宣母此刻脸色同样难看无比,只是还不忘故作镇定转着手中佛珠,余光悄悄看向秦婆子,无声确认着话。
秦婆子哭丧着脸,向她摇摇头。
没看到痣,前前后后都检查了,也没看到那颗痣!
裴元清见火候已到,悲痛开口:“哎,崔国公夫人,我的女儿,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被你当众如此羞辱,如此欺凌,你到底是何意思?”
崔国公夫人意识到无力回天,若就崔家一人担责,怕是难以承受帝王和储君的雷霆之怒,遂决定拉下宣家一同下马。
当初宣母找上她,她便明白宣母在利用她,这事若成功了,她就这么算了,但若失败了,也别怪她不做人。
想到这,崔国公夫人拐杖换了个方向,指向宣母:“裴老头,今日这事,可不能怪我这个老妇人,我只不过是为宣夫人打抱不平罢了,这些指认你女儿的罪人,可都是宣夫人为我找来的。”
裴元清故作夸张,瞪大眼睛:“什么?宣夫人她……”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纷纷看向宣母,神情惊诧不已,就是不知道是在惊诧宣家牵扯进这事,还是惊诧崔国公夫人竟然就这么把宣家都抖了出来。
不过,这也确实是崔国公一家子的风范。
素来爱干临阵倒戈之事。
面对崔国公夫人这番倒戈的话,宣夫人也早有准备,她做事干净利落,除了教坊的翟嬷嬷外,始终没有正面接触过其他证人,也没有留下任何物证。
宣母淡淡回道:“崔国公夫人,我是得知你一直在暗中调查郁奉仪和崔公子之死一事,而我又恰好得知翟嬷嬷认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郁奉仪,我便将翟嬷嬷推给你,本意是想助你查清案子,可没有想到你会这般行事,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崔国公没想到她三言两语,便将自己摘得清清楚楚,心中顿时生起一股怒火,抬起拐杖便欲骂着话,结果一口气没喘过来,竟直接当场气昏死过去。
“崔国公夫人……”
众人慌忙围住她,又是喊着话,又是掐人中,可崔国公夫人仍是两眼紧闭,面色铁青没有醒过来。
殿中吵吵闹闹,一片混乱。
南筠之见状,摇摇头,好好地中秋佳节,变成这么个样子。
南廷玉视线掠过宣母,向高座上的南筠之道:“父皇,崔国公夫人已经昏过去,那便等她醒过来再和宣夫人继续对峙。至于殿中这些胡言乱语做假证之人,应当先押入死牢候审。”
那翟嬷嬷一听要被押入死牢,忙辩解道:“陛下明察啊,我真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假,事情确确实实如此啊,她真的是鸾州城教坊的瘦马!我也不知道她身上怎么会没了痣!你们若是不信,我还把当初卖她的人也带来了,她就在我边上。”
说着,翟嬷嬷伸手指向一旁的老婆子,此刻在她眼中,这老婆子已经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这婆子知道她的来历,只要一查,便能知道她的身世情况……”
老婆子趴在地上叩了个首,战战兢兢接过话:“回圣上的话,是……是的,确实是我在十四年前将这姑娘卖给教坊的,当时她的娘亲不想要她,将她卖给了我,我又将她卖给了教坊。”
郁娘一直神色平静,只在听到二人这番对话时,脸上才有变化,她不可置信看向老婆子,原来她是被这个老婆子卖去教坊的?
可是在她记忆里,翟嬷嬷说的却是卖她的人是她的娘亲。
抓到这一点纰漏,郁娘克制住紊乱的心跳,立即出言反驳:“你说是她的娘亲不愿意要她了,那为何她的娘亲不直接将她卖给教坊,而要卖给你?这样,她的娘亲岂不是少赚一笔钱?”
“那……那是因为她娘亲没有路子……”
“将人卖到教坊为瘦马,还需要什么路子吗?难道不是有腿就行吗?”郁娘见这老婆子神色不对劲,乘胜追击,“还是说,你讲的压根就是假话,所以才驴头不对马嘴?!你可知殿前,不开口,便没事,但你若开口说的是假话,那便是死罪!”
郁娘这番狐假虎威的话,倒是真把这老婆子给吓住了。
老婆子哆哆嗦嗦在心里盘算着事,她只是偷卖一个孩子,怎么着也不是死罪,可现在如果殿前说假话却是要被定死罪。
几经衡量,她遂一五一十把话都交代出来:“老婆子我……我说……我什么都说……确确实实不是她娘亲卖她的,是我……趁她娘亲不注意,将她从她娘亲手里偷走的。”
说到这里,一直故作镇静的宣母,忽然转不动手中的佛珠了。
“其实我……对她的来历了解不多,十四年前,我本是要北上逃荒的,恰好和她还有她娘亲一路,我听旁人说,她娘亲带着她,是要到都城投靠她那个做大官的爹。当时她发了高烧,睡在乌篷船上,她娘亲下船去给她找郎中,而我当时在岸上,看着她的脸蛋,就不知怎地鬼迷心窍了,我实在不想再过逃荒的日子了,我想着……我要是把她给卖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这样我……我就能吃饱肚子,就不用再逃荒……”
牙婆子喘着气,断断续续说着话,“所以我趁着她昏迷,抱着她离开,以她娘亲的名义,将她卖给了教坊,当时……翟嬷嬷问我,她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她娘亲……别人都喊她一声郁氏,余氏,还是鱼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牙婆子断断续续说着话,众人目光皆被她吸引住,定定看着她。
无人注意到那牙婆子每说一句,宣母脸色便难看分一分,直到那句“别人都喊她一声鱼氏”响起后,宣母脸上已是一片惨白,眼中震骇汹涌翻滚,她站起身,手中佛珠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此刻,耳朵轰隆隆作响,什么也听不见,连带着视线也变得模糊,整个脑海只剩下一句话。
“别人都喊她一声鱼氏。”
鱼氏,是她啊。
原来她的小鱼儿真的没死,只是被人给偷走了。
原来,郁娘……就是她一直在找的小鱼儿啊!
这个认知像是一击棒槌猛地迎头而下,砸得宣母血肉模糊、五内俱崩。
怎么会这样?
她历尽艰辛、苦苦找寻的人,怎么会是她一直在谋害的人啊?
老天爷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她多么希望是在开玩笑,可她知道这不是,因为这些年,她从未将她弄丢小鱼儿的情形告诉过任何人!
这个牙婆子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都如生了锈的刀子,吭哧吭哧割开她的身体,露出鲜血淋漓的血肉白骨,她不住颤抖着,仿佛被难以言说的悲痛和绝望淹没中。
老天爷从来都没有站到过她这边。
从来都没有。
十四年前一个天大的谎言,埋葬了她的爱情,间接害得她丢失了最爱的女儿。
十四年后一个残忍的真相,又断送了她的亲情,让她与她的女儿成为了势不两立的仇敌。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为什么啊?
她恍惚上前,刚一迈动步子,身形便踉跄不稳。
一旁的宣父及时伸手扶住她,看到她神色不对,正想问什么,她却推开宣父,怔忡向着那抹藕粉色的身影走近。
泪水是一片汪洋大海,从眼底徐徐升起,将那抹藕粉色身影在海面托起,于她眼中摇摇晃晃。
似乎离得很近,又似乎离得很远。
她声音细弱如蚊响起:“小鱼儿……”
可惜这道声音被殿内的喧杂声淹没住,众人嘀嘀咕咕说着话。
“原来这老婆子是个偷孩子的贼人啊。”
“是啊,那她这种人说的话能信吗?还能指望她时隔十几年认得出人?”
南廷玉目光复杂落在牙婆子身上,须臾,他移开视线看向翟嬷嬷:“你找了这么一个人牙子,说了一堆别人也不知真假的事情,到底是想证明什么?难道是想将我们当猴耍吗?”
翟嬷嬷吓得两股战战,跪地磕头,她原本以为这牙婆子是知道郁娘的身世和来历,可以证明郁娘是哪儿的人,是何家的姑娘,这样便能将郁娘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哪里料到这牙婆子原来还是个偷孩子的贼人,什么也说不明白,难怪当初这老婆子卖郁娘时,说话支支吾吾。
翟嬷嬷吓归吓,还记得为自己辩解:“太子殿下请恕罪,这牙婆子当初把人卖给我时,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了她娘亲是鱼氏,后来便有人喊她郁娘子,她自己也以郁娘子自居……这与殿下的那位郁奉仪姓氏一样……可见……”
“够了!你仅以一个相同读音的姓氏,便能随意诬赖未来太子妃?”南廷玉敛起黑眸,眼中杀意凌厉毕现,“想来进审刑司走一趟,你才能把事情都给说得清清楚楚。”
翟嬷嬷察觉出来南廷玉眼中的杀意,顿时浑身发凉,心道,今日殿前闹了这一大圈子,都没有将郁娘子的身份拆穿,待自己再进了死牢,岂不是更难指证?
甚至没准皇家还会为了面子,而杀人灭口,将她直接弄死在死牢之中。
她此刻后悔极了,怎么就利欲熏心,被人骗着来都城做这事了?
想到这,翟嬷嬷病急乱投医,转头去抓郁娘的裙摆:“娇娇,嬷嬷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就不认嬷嬷吗?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
然而她的手刚碰到郁娘的裙摆,南廷玉便对着她的心口一脚踢过去,直接将她向后踢飞了两三丈,踢得她捂住肚子,干呕不止。
南廷玉:“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太子妃攀扯上关系。”
一旁的牙婆子见状,连忙扑到翟嬷嬷跟前:“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明白吗?那郁……太子妃已不是你我能编排的人了,你快把‘实情’说出来,争取一个戴罪立功……”
实情……可她说的就是实情啊。
翟嬷嬷惶恐看着满堂华服着身的贵人们,似乎在找些什么,目光无措游弋,最后落到神思恍惚,正朝这边一步步走过来的宣母脸上。
她起初本以为只是宣母和郁娘不对付,如今来看,这是宣母和整个皇家不对付。太子明显是帮情帮理,似乎不管她说什么,太子都不信,只信郁娘。
早知道是这种情况,给她再多金银珠宝,她也不愿意涉险。
“我……说的是教坊娇娇的故事,绝无虚假,但是……我不能确定娇娇是不是就是眼前的太子妃,是……是有人告诉我,娇娇成了太子妃,让我来做证的……”
这时,崔国公夫人也醒了过来,她拄着拐杖一边咳嗽一边吼道:“是,就是这鱼沉壁在搞鬼,是她……找的人过来……”
众人闻言,再次将视线看向宣母。
宣母此刻定定望着郁娘的背影,郁娘转过身,她便仔仔细细打量着郁娘的脸。
她怎么就没有认出来自己的女儿呢?
其实,不是没有过怀疑。那日跟着小女孩寻找仙子姐姐未果,她晚上回去复盘,便想到了会不会是郁娘,但转眼便否决了这个念头。
她压根不敢往这边想,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向郁娘伸出的所有魔爪,最终都狠狠反噬回来,伸向了自己。
她下意识在心中竖起偏见的墙,看不见墙的另一边是什么面貌,以致最后等那堵墙倒塌时,她已经一错再错。
“宣夫人,你有何要说的?”
有人在质问她,她听不清是谁开口的,只红着眼眶看郁娘。无法想象,她的女儿是怎样从那种地方,一步步走回都城,走到她面前来的。
只要一这样想,就心如刀割,几欲窒息。
“是,是我故意冤枉太子妃的……她压根就不是什么瘦马……”
说到后面两个字,一股滚烫的痛意,从她心口滚过一圈。
她忍不住在心中无声痛呼,鱼沉壁啊鱼沉壁,你事事聪明,却怎么活成了一世糊涂?
众人听到宣母这番话怔愣住,大抵没料到她会突然承认罪行,反应过来后,忍不住七嘴八舌讨论着。
“竟然真的是宣夫人所为,看样子这是在为宣若薇出头啊……”
“哎,慈母情深,宣夫人一时糊涂啊……”
有宣家一派的妇人立即出声,帮忙说着话:“宣夫人,你是不是喝醉了?”
“是啊,宣夫人,你还好吗?”
四周满是嘈杂的声音,叽叽喳喳的,有人过来围着宣母,还有人过来拉住她,她却恍若未觉,只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郁娘,唇齿间慢慢碾磨三个字。
“小鱼儿……”
郁娘看懂了她的唇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与郁娘一同进入教坊的六个姑娘,四个是被家里卖进来的,一个是孤儿,而郁娘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卖的,她睁开眼时便出现在了教坊。
翟嬷嬷告诉她,她也是被娘亲卖进来的,她不信,因为模糊的记忆里有个声音在教她唱歌。
“春日的池塘边,泡泡一串一串,原是小鱼儿游不见了,大鱼儿在吐着泡泡呼喊,小鱼儿……小鱼儿……”
“小鱼儿,要是你再跑迷路了,你就唱这首童谣,娘亲听到了,会来找你的……”
她的娘亲说过,会来找她的,那便不可能卖她,所以在教坊的十年,她一直在等娘亲来找她。
可是等啊等,一直等,也没有等到娘亲来找她。
眼见她到了年龄,要被嬷嬷送去伺候人,她只得先为自己找到靠山。
当得知萧重玄愿意带她离开教坊时,那是她十年来最开心的一件事情。
她背着包袱走出教坊,只觉得那日的阳光那么和煦、那日的风那么温柔,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美好。
一切似乎都向着好的方向开始了。
可她大约是个不幸的人,没多久,萧重玄“战死”沙场,她在萧家成了眼中钉,每次受萧母折磨的时候,她还在奢望娘亲能找过来,带着她从萧家离开。
可惜,娘亲始终没有找过来。
再后来,她被卖去了军营,遇到南廷玉,总是惹得南廷玉不满,挨骂受气。兜兜转转,费了一番心思,成了南廷玉的枕边人,以为日子能好过些,结果却进入虎狼之窝,身陷囹圄,步步危机。
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和失望中,她终于明白,小鱼儿等不到来找她的大鱼儿了。
也兴许大鱼儿从来没找过她。
她放弃对娘亲的奢望,不愿意再做小鱼儿,要做自由飞翔的鸟。
她飞啊飞,终于飞到半空中时,却听到了从水里冒出来的呼喊。
“小鱼儿。”
为什么来得那么晚?
又为什么会是她?
郁,原来是,鱼。
……
纷乱的思绪回到现实,郁娘怔忡看向对面的宣母,眼中其他人变得一片模糊,唯有宣母的容颜那么清晰,那么深刻,也令她那么憎恶。
若那牙婆子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当时在鸾州城,宣母找不到她后,转而带回宣若薇,让宣若薇以她的名义在宣家活了十四年?
当她在教坊受到百般折磨和羞辱时,她却领着假冒的女儿在都城享受荣华富贵?
当她一路孤苦伶仃,漂泊无依时,他们一家正美美满满、团团圆圆?
大抵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大抵是觉得滑稽可笑,她竟突然笑了下,笑得辛酸凄楚,平生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她是小鱼儿?!
为什么她会和宣母牵扯上关系?
一股剧烈的情绪冲上心口,霎时,郁娘眼眶发黑,眼中黑色的阴影越来越大,直至遮天蔽日,什么也看不见。
她脸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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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旋地转的失重,让她产生恍惚错觉,她的身体被折断成一块块。
脑袋在浑噩,心脏在疼痛,身体在沉睡。
耳边传来各种声音。
“琳琅……”
“裴姑娘……”
“小鱼儿……小鱼儿……”
她不是小鱼儿!
小鱼儿早就死了!
死在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
可惜,她开不了口,说不出来这话,此刻,她的灵魂仿佛被困在混沌的世界里,在漫无目的行走,她的悲痛,和她一样被困在这个地方,无法解脱。
她明明已经不乞求遇到娘亲,不乞求家人的疼爱,可为什么还要让她知道这个残忍的事实?
让她发现她那么痛恨的妇人,竟就是她的娘亲。
还不如不让她知道,不如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葬在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娘耳边又能听到声音,是拧着巾帕出水的淅沥声,紧接着,一条温热的巾帕,落到她额头上,为她轻轻擦拭掉汗水。
她胸腔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眼,视线尚有些模糊,只能从轮廓辨别出来给她擦汗的人,正是南廷玉。
“咳咳……”
“醒了?”南廷玉松口气,裴元清来给她检查过身体,她没有问题,就是气急攻心昏厥罢了,“你睡了两天。”
这两天他提着心,连公务都处理不了,一直守在她身边。
“她……咳咳……”
看到郁娘唇瓣干涸,不住咳嗽的模样,南廷玉端过茶水,扶她起来。
“先润润嗓子,再说话。”
郁娘咕噜咕噜喝了不少,缓和了几分情绪,呼吸渐稳,她问着话:“我昏倒后,那日大殿上的事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空青、嬷嬷和牙婆子被关了起来,那两个医馆女学徒则被放了出来,现在安顿在外面,崔国公夫人和宣夫人被罚禁足,等着后续查明案情,再做处理。”南廷玉默了一瞬,“不过昨日,宣明朗不知暗中做了些什么,那崔国公夫人改了口供,直言这件事情是自己一人所为,且宣母当日主动承认也被说是受崔国公夫人威胁,所以宣夫人……被解了禁足……”
郁娘眼睫一抬,眼色沉沉。
要是她没昏倒就好,她一定能诱出口供,逼得崔国公夫人、翟嬷嬷和牙婆子三人咬住宣母不放。
南廷玉瞧着她的脸色,斟酌语言:“琳琅,宣夫人,现在就在长乐宫门外,想要见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窗户支开了一条缝,阳光丝丝缕缕洒进来,在地上落下一片模糊的光斑。
郁娘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神情淡漠道:“我和她没什么好说的。”
南廷玉:“那孤让人回绝她。”
不多时,安公公回来复命,附在南廷玉耳边小声道:“她不肯走,说是一定要见到太子妃,见不到的话,便就日日在外守着。”
现在外面的人都以为宣母连日在长乐宫外守着,是诚心悔过了,想求郁娘原谅,但南廷玉心中明白这其中恐怕还有别的原因。
能让那个佛面蛇心的人转瞬变了性子,绝不是一句诚心悔过能概括的。
南廷玉瞥了一眼床上的郁娘,她此刻正在喝药,药似乎很苦,柳眉轻拧,南廷玉沉声吩咐道:“她愿意在门外守着,那就让她守着吧。”
“是。”
次日,天气大变。
先是狂风四起,吹得竹林哗啦啦作响,屋顶上的砖瓦也被掀动,再是一阵急促的骤雨,雨势迅猛激烈,雨滴落到地面上,如擂鼓一般敲击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直让人心神不安。
屋内,郁娘精神还未好,坐在床上,翻看着从审刑司抄过来的卷宗,这是关于当年南巡时龙船上恶狗杀人的案子。
这个案子最后将罪名定在那个已死的婢女身上,说是这婢女因为嫉恨宣若薇,便给火火下药,意图利用火火来伤害宣若薇,结果反倒误了卿卿性命。
这个结论,虽然为郁娘和火火还了清白,但也没有让真正的罪魁祸首认罪伏法。
郁娘看得入神专注,未察觉到绵绵雨雾顺着窗缝飘进来。
苗苗关上窗户,自言自语:“哎,这天怎么突然就变了,门口那老太婆是不是还没走啊……”
郁娘闻言,翻着卷宗的手一顿,未吱声。
这雨下了约有半个时辰,雨势停下后,夜幕也已垂下,廊檐下雨滴吧嗒作响。夏日的闷热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吹乱,半空上浮动着丝丝撩撩的温凉。
南廷玉沐着雨雾过来,安公公在身后为他撑伞,进了房,又忙拿着巾帕为他抹掉身上的雨雾。
“用过晚膳了吗?”这几日,南廷玉只要一回东宫便来看望她。
她点点头,询问今日审刑司的办案进展,南廷玉一一告知她。
崔国公一家现下应是和宣家达成了某种协议,崔国公夫人改口供,将宣母完完全全撇出去,直言所有事情都是自己所为,目的便是为了给崔明尧报仇。
翟嬷嬷这几个小喽啰,也不成气候,在与宣母打交道的过程中,未留下任何证据,是故,这一次恐怕也不好给宣母定罪。
郁娘听着话,捏着手中的案卷,眉目间忧思沉沉。
宣母心思缜密小心,总是能从纷繁复杂的阴谋中撇清关系,这次若是定不了罪,往后想抓她的小辫子恐怕就更难了。
南廷玉喝了口热茶,又道:“你让孤查的伽蓝寺佛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中鱼沉壁供奉的雕像,结果也出来了,那雕像确实不是本土的菩萨像,而是来自于天竺的鬼子母。”
“鬼子母?”
“嗯,传闻鬼子母本为恶煞,因丢失孩子后而陷入疯魔,四处遍寻无果,只得求助释迦,得释迦劝化,顿悟前非,归入佛门,是故,在天竺民间,鬼母子有着守护幼童之意。但传入大乾后,因其外表似观音,常被人误当做观音像来拜。”
郁娘唇齿喃喃:“恶煞……丢失孩子……”所以,这就是宣母一直潜心礼佛的缘故?
她拜的是鬼子母,求的是保佑孩子。
可惜啊,鬼子母没有帮她。
郁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住,壁灯悠悠的光芒落在她脸上,显得温和柔顺。南廷玉也没再说话,一盏茶喝完,郁娘才开口:“真的没有证据定她的罪吗?”
南廷玉道:“有点难。”
郁娘:“她还在外面吗?”
南廷玉轻轻颔首:“嗯,听闻昨日,她在长乐宫门前昏倒了,下人把她接回去,她醒过来又来了,方才外面下暴雨她也没有走……”
她一直在外面让府里的人向郁娘传话,南廷玉怕郁娘知道了心情不虞,压了下去,只待郁娘今日开口问,他才告诉。
郁娘偏过头,望向外面,下过雨后月色通明,石板上积有一滩水,屋檐上水珠坠下,落到石板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殿下,让她进来吧。”
南廷玉眼神一动,看着郁娘,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又忍了下去。
他起身让安公公把宣母唤进来,尔后识趣到隔壁偏房守着。
雨夜格外安静,外面的虫鸣蛙叫一片杂乱。
石板上的脚步声十分清晰,由远及近,直至停在门口。
宣母并未立即进去,而是站在廊檐下,平复着心跳,她此刻刚淋过雨,浑身湿漉漉的,鬓间珠钗散乱,一双眼睛布满血丝。脑袋清醒又浑噩,心情则开心又忐忑。
安公公站在她身后,没催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一步一步走进大殿。
她没想着计数,可是这一步一步就像是踩在她的身体上,让她清楚记得自己恰好走了十四步。
十四步,十四年。
她终于又见到了她的小鱼儿。
殿内,郁娘躺在床上,床帘垂下遮掩住视线,并未直接见她。
她大约是激动亢奋,鬓间青筋凸出,面部线条如弓弦紧紧绷住,一开口便有眼泪坠下:“小鱼儿。”于她来说,世间千万个字,都敌不过小鱼儿这三个字来得重要。
床帘微动,里面的人突然咳嗽了两声,宣母紧张到想要上前一步,还未抬腿,便听到郁娘嘲讽的声音响起。
“宣夫人竟就这般容易相信我是小鱼儿,不怕是我故意设下的陷阱吗?”
宣母听到她话中的嘲讽,心口泛起尖锐的疼痛:“小鱼儿,是娘亲有眼无珠,没有早早认出你……”否则也不会走到今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这般地步,怪她还未见到郁娘,心中便对郁娘有了偏见,认为郁娘是个出身不好、上不来台面的狐媚蹄子。
在这种偏见下,她自然无法理智看待郁娘。
“咳咳……”
宣母忙道:“小鱼儿,你染了风寒吗?”
郁娘不答反道:“你一直要见我,是为了何事?”
宣母怔忡一瞬,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只知道要见小鱼儿,要见她的小鱼儿。这个念头超出了一切,无法控制,难以克制。
“小鱼儿,我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这些年,娘亲一直在找你,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娘亲无可奈何,只得日日拜佛,求佛祖保佑你……”
“伽蓝寺的方丈说,娘亲只要念够十万遍《金刚经》,我的小鱼儿便能回来,于是娘亲每日一有空就默念经文,等终于念够了十万遍,可还是没有找到小鱼儿,方丈说是我不够诚心,于是我继续念,想着一定要诚心、诚心……可是,娘亲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小鱼儿早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郁娘闻言,眼中的泪如有了意识,不受控制从眼眶落下,她轻轻揩拭掉,声音淡漠道:“那看样子是你的心不够诚,佛祖便一直在骗你。”
宣母张了张唇:“小鱼儿,娘亲真的一直有在找你……”她对世间任何人的心意都可以掺假,但唯独对小鱼儿是诚心的。
那时她才来到都城,小鱼儿丢失的秘密谁都不能告诉,她只得独自消化,一边痛苦着,一边暗中派人去找郁娘,可惜找到的都不是她的女儿。
她在日复一日中备受煎熬,靠着和小鱼儿的温馨回忆,才能有一丝慰藉。
想到这,宣母忍不住迈步,很想靠近郁娘,抱一抱郁娘,重新感受着属于小鱼儿的气息,可总归顾忌着郁娘的情绪,不敢太放肆,只走了两步便停下来。
“你一直在找我……”郁娘笑了下,慢慢道,“那你可知道我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十四年前,我一睁开眼,出现在陌生的地方,什么都不记得了。嬷嬷说,是我娘把我卖到教坊中。当时,一同被卖的有六个女孩,因者都不愿意去学伺候男人的本事,便被嬷嬷关在柴房里。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冬天有多冷,大雪顺着茅草缝隙窜进来,落到我们的身上,又冷又饿,等到雪停下,三个女孩没了呼吸……”
宣母呼吸一顿,眼泪模糊住视线,安静听着郁娘说话。郁娘说得很慢,将在教坊中的经历一一道出,语气平静,没有刻意渲染的悲痛,但字字让宣母心惊肉跳。
“嬷嬷不愿意让我们身上有疤,惩罚我们的便常是饿肚子,插针之类的方式……我的指甲缝和身上,至少能找到几十处针眼,有时候做梦,还觉得指甲痛,很痛,醒过来却找不到伤口。长大后,教坊又为了讨好那些有着怪癖的男人,逼我们喝各种怪药,让我们能未有生育而出乳水……”
……
一盏茶过后,郁娘歇了歇,又继续开口说话,既是杀人诛心,也是在自揭伤疤。
“前半生,我学到的所有东西,都只是为了讨好男人。我学诗写字,是为了床笫之间更有雅兴,不如宣若薇这般贵女,学诗写字是陶冶情操,是修身养性。我习得小心谨慎,隐忍顺从,便是因为男人们大都喜柔弱温顺的女子,也不如宣若薇有家族撑腰,可以飒爽开朗,洒脱自在活着。这一路,我孤苦伶仃,欺我者辱我者甚多,更不如飞鸾神女宣若薇受万民敬仰爱戴。且她还有一双无比疼爱她、愿意为她谋划一切的父母,而我只有一丝越来越渺茫的奢望,奢望我的娘亲不是真的卖了我,她还会来找我……”
“可那点奢望,在一次次的失望中熄灭。你可知道,让我真正决定不再做小鱼儿,放弃对娘亲的奢望,是什么事?”
宣母声音几若离体:“什、么、事?”
“是在伽蓝寺,我被人灌下了落子汤。”
这话轰隆一声,在宣母脑海中炸开,她曾经的所作所为,现在一一都成了回旋镖,狠狠扎在自己身上。
伽蓝寺,那是她第一次对郁娘出手。
“小鱼儿……”她再也克制不住情绪,泪流满面,扑到床边,这段距离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狼狈落魄,隔着床帘一把紧紧抓住郁娘的手臂。
如果当年,她抓住郁娘的手臂一刻也不曾松开,那她们母女就不必分离这么多年。
“娘亲错了……小鱼儿……你原谅娘亲好不好……往后,娘亲会用尽一切来弥补你,你想要什么,娘亲都可以满足你……”
郁娘没有动,隔着帐帘看不出她的神色,只有声音传出来,像是要故意凌迟宣母一般,她继续平淡说着话。
“我决心不再做水里的小鱼儿,要做天上自由自在的鸟儿,可惜,我的翅膀又被你生生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断,南巡龙船上,你知晓我的软肋,故意陷害火火,逼得火火成了恶犬,也将我逼成疯子,你可知道那个时候我为什么会那么悲痛?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人可以不顾性命不顾安危来爱我,但火火虽然是一只狗,它却可以做到。它对于我来说,早已经是我的家人,而你却用我的家人性命,逼疯我……你连我生命中最后的一点温暖,也要剥夺……你怎么能这般狠心……”
“小鱼儿,娘亲那时候……走火入魔了……只想着……”
“只想着为宣若薇谋划好一切?让她做人上人?而我这般卑贱的人,就该滚回泥土里腐烂,对吗?!”
这一声声质问让宣母心口痛到血肉分崩离析,心中全是愧疚和懊恼。
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才能让她的小鱼儿原谅她?
她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了。
“小鱼儿,对不起……你原谅娘亲吧,只要你肯原谅娘亲,娘亲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宣母紧紧握住郁娘的手臂。
“那你去审刑司认罪伏法吧。”
这句话平静而清晰,冷漠而克制,似乎是郁娘心中最大的期盼。
宣母愣住,在这一刻,四处声音倏然间消失,唯有屋檐水滴坠落声,滴滴答答,砸在她的心上,泛起沉重的钝痛。
她凝着眼,隔着帘帐,看着郁娘模糊的轮廓。渐渐的,这轮廓与她记忆里小鱼儿的轮廓重叠。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会回来呀?”
“娘亲是大鱼儿,那我就是小鱼儿……”
“娘亲,以后我再迷路,找不到你了怎么办?”
……
大殿内,郁娘的声音沙哑响起,念着那首童谣。
“春日的池塘边,泡泡一串一串,原来小鱼儿游不见,大鱼儿吐着泡泡在呼喊,小鱼儿……小鱼儿……”
宣母张着唇,神情恍惚,不知道是风霜刀剑入喉,还是陷入到回忆中,无法开口。
这时,郁娘一把掀开帘帐,露出同样早已泪流满面的容颜,她抓住宣母的手臂,一字一顿:“那只游不见的小鱼儿,差点被大鱼儿给害死了!大鱼儿就该去认罪,唯有伏法才能抵消一切罪孽。”
宣母收回恍惚思绪,怔怔看向郁娘的面庞。
这还是她们母女二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着彼此。她清晰看到郁娘眼中刻骨复杂的恨意,像是怎么也抹不掉的,忘不了。
那恨意,是她犯了许多错,造了许多罪孽,一点一点染上去的。
如今她唯有伏法……才能抵消一切罪孽……
宣母唇间念着这句话,半晌,像是想通什么,她抬起手碰着郁娘的面庞,眼中泪水不止。
如果这就是郁娘心中最大的期许,如果这样就能化解她们母女的隔阂,那她就去认罪伏法。
这也是她身为娘亲,唯一的出路了。
她这一生真正最想要的身份,不是宣明朗的夫人,而是小鱼儿的娘亲。
“好,大鱼儿去认罪。”
“对不起,小鱼儿,往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好好当上太子妃,好好入主中宫,成为这世间最有权势的女人,从此,再无任何人敢欺你辱你。
“小鱼儿,能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唤我一声娘亲吗?”
郁娘一怔,不知道是惊讶于她这般利索去认罪,还是惊讶于她的最后一个请求,看了她许久,始终绷紧嘴唇,开不了口。
宣母见状,心口苦涩无比,没有继续逼迫郁娘,只怅然收回手,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大殿。
她终于找到了小鱼儿,可惜小鱼儿却不认她。
大鱼儿这一生,都在不断寻找,不断失望。
宣家的婆子丫鬟围着她,担忧问着话,她一个字也听不见,没做回应。
待走出长乐宫宫门,她像是在也承受不住什么,身形直直倒了下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宣母离开后,殿内归于一片死寂。
郁娘屈起双腿,埋首在膝盖上,此刻身上的血肉和骨骼传出分离撕裂的疼痛,她在逼着宣母认罪的同时,也在撕开自己的伤疤。
她的心口最痛,各种痛意交织在一起,为这些年所受到的伤害而痛,为娘亲是宣母的真相而痛,为自己从未享受过双亲的疼爱而痛……
她咬着唇,不想要哭,但眼泪控制不住落下来,胸腔中也有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不知过了多久,有道身影静静站在床边笼罩住她,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手足无措,最终慢慢伸出手搂住她的肩膀。
看到鱼沉壁最后失魂落魄离开的模样,便知道这番谈话郁娘胜利了。只是这场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郁娘一定也十分不好受。
南廷玉心疼搂住她,坐在床边无声陪伴她,她哭得有些恍惚,后来索性靠在他肩上,哭累后就这么睡在他怀里。
他垂下头看着她,壁灯的光芒揉碎在他眼底,映出一派温柔。
“琳琅,往后,会有孤陪着你。”
她不是没有人在乎的。
有个人会不顾性命、不顾安危爱着她。
伽蓝寺。
这些时日,宣若薇只能从僧人口中得到些关于外面的只言片语,本以为中秋节那日,宣母会成功阻止册封太子妃一事,然而收到的消息却是册封顺利,且宣母还差点锒铛入狱的讯息。
宣若薇不由悬起心来,如今她将希望都寄托在宣母身上,不希望宣母出事。
她正忧心忡忡时,见到了宣母。
看着宣母如今失魂落魄的模样,她神色一怔,不可置信开口:“娘亲,你怎么了?”在她记忆里,宣母一直都是冷静优雅的模样。
如今听到这声娘亲,宣母不知怎地觉得无比悲哀和滑稽。
这十四年来,她将宣若薇当做亲生女对待,甚至将对小鱼儿的爱和愧疚全都寄托在宣若薇身上,可没有想到,她越爱宣若薇就越伤害小鱼儿。
宣母突然自嘲笑了起来,这副模样让宣若薇又惊又吓。
“娘亲,你不要吓唬我,到底怎么了?”
“若薇,往后娘亲没有能力再来照拂你了。”
宣若薇听到这话,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娘亲,宣家出事了?”
宣母没有绕弯子,直接喃喃道:“若薇,我找到你姐姐了。”
“是、是谁?”
“郁琳琅。”
霎时间,宣若薇如雷轰顶,她下意识否决道:“娘亲,会不会是她在骗你?不然怎么会那么凑巧……”
宣母并没有过多解释,伸手摸着宣若薇的脸。这么些年,她对于宣若薇也付出了许多感情,只是在她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她的小鱼儿。
“若薇,娘亲会去认罪,你我都该要好好为自己的罪行赎罪。”
“娘亲……”
宣若薇万万没有想到她在伽蓝寺苦苦等来的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崩溃抓住宣母的一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衣袖,宣母却狠下心推开了她。
她还想要冲过去,被下人拦住,她流着泪看宣母逐渐远去的背影,哭诉喊话:“娘亲……你不管若薇了吗?若薇知道你心里更喜欢的是姐姐,可是若薇现在也需要你啊……娘亲……”
宣母脚步停顿一瞬,流着泪,没有回头。
在去审刑司之前,她还做了一件事情,亲手砸掉她供奉了十四年的佛堂。
很快,宣母主动认罪伏法一事传出来,震惊朝野。
宣丞相想要见她,她却避而不见。
这日,宣母听到狱卒说,有人来见她,她以为又是宣明朗,正要一口否决,忽然见到南筠之的身影出现。
南筠之穿着一身华丽龙袍,与这幽暗狭窄的地牢环境格格不入,见到她,南筠之没有多寒暄,笑着道:“宣夫人爱女之心,令朕颇为感动。”
宣母眼神一顿,她尚没有对外昭告郁娘的身份,想着留给郁娘自己决定,没想到南筠之竟然知道了。想来是中秋节那日,她恍惚的模样,令南筠之心中生了疑虑。
“不知陛下找罪妇所为何事?”
“宣夫人既然愿为爱女做到这般地步,不如为爱女再做最后一件事情。”
宣母未吱声,抬眸看他。
南筠之继续道:“你如今也该揣摩出来朕的心思,朕是不会让宣家女入主中宫的,可惜朕千算万算,不如天算,没料到郁琳琅竟然也是宣家女。”
宣母面上平静,十根手指却暗暗攥紧,又听到南筠之开口。
“朕其实很欣赏宣丞相,他是为数不多清明能干、务实踏实的文臣,只是大乾不需要一位权倾朝野、无人能制衡的臣子。”
“陛下打算怎么做?”
“朕决计仿照前朝,重新设立六部制度,分化丞相权力。如今推行六部最大的困难便是宣明朗及宣明朗一派的人从中阻拦,是故,朕需要你说服宣明朗。”他可以一意孤行推行这个制度,但这样必然会激化以宣家为代表的文臣和皇家的矛盾,所以他要以最低的成本,来劝服宣明朗等人。
宣母一时没作声,垂下眼睫,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只开口问道:“那陛下能保证让我女儿顺利入主中宫?”千千万万之事,她已顾及不到,在找到小鱼儿后,便只想着管小鱼儿的事。
南筠之点点头。
宣母突然释怀笑了下:“好。”就当作这是认回小鱼儿后,为小鱼儿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情。
·
在收到宣母认罪的消息后,郁娘神情有一瞬恍惚,她抬头看向远处,恰好正是傍晚之际。
暮色摇摇欲坠,远处景色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她怅然想着,那场高烧让她不记得六岁以前的事情,如今来看也有好的一面,什么都不记得,至少让她不会那么痛苦。
这日,她和裴元清闲聊着话,突然间心口传来一阵钝痛,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弥漫在整个胸腔中。
裴元清看她脸色发白模样,以为她忧思过重,便笑着岔开话题:“琳琅,你可知道殿下近些时日在做什么呢?”
郁娘缓过劲,茫然摇头。
苗苗在一旁偷偷笑着,接过话:“殿下这几日在和裴老先生在商量嫁娶一事呢。”
裴元清:“是啊,殿下事必躬亲,从喜糖到喜服,从大红花到玉如意,全一一过目。”
那日中秋宴郁娘昏迷后,皇帝仍下了册封旨意,现在长乐宫里的下人嘴巴都很甜,已经直接喊她为太子妃。
她闻言,倒是神色平静:“婚期定了吗?”
“还未定,说是要和你商量,不过太子已经选好三个日子,皆在下个月初六、初八和十六。”
郁娘盘算着时间,不到一个月,怎么这般急促?
不知道想到什么,裴元清又道:“这次我从西域找到了能解殿下身上蛊毒的药方,只是殿下一直不愿服下……”
“为何不愿?”
“因为此解药会有后遗症,服下后殿下会……”
这话还未说完,便被进门而来的人打断。
南廷玉个子很高,身形颀长,走近来时自带一股无形威压,他看向郁娘,眉眼凝重:“鱼沉壁,狱中自戕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广陵,宣家。
在嫁给宣明朗的第二年,鱼沉壁做了个梦,梦中,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花园一角,抱着膝盖轻轻哭泣。她走过去询问怎么回事,小女孩抬起头,露出红彤彤的大眼睛,委屈巴巴说有人欺负她。
她看着小女孩可爱讨喜的模样,心脏柔软下去,抱住小女孩道:“那你当我的孩子,我来保护你,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
小女孩眼睛一亮:“好。”
次日,鱼沉壁醒过来,心中暗道奇怪,然而没多久她就查出怀有身孕三个月。
来年春闱,宣明朗又在会试中拔得头筹,宣家一时喜事连连,风光无限。
宣明朗留在都城参加殿试之时,千里之外的鱼沉壁正处在难产之中,她痛了两天两夜,也未能生下腹中孩子。
产婆到最后实在束手无策:“夫人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咱们是保大还是保小?”
一旁的宣老太强硬道:“保大,不对,保小……”
鱼沉壁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打断宣老太的话:“大小我都要!我腹中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事。”她又痛了半日,其间,换过四盆热水,两次床单,下体承受着剧烈的撕裂疼痛,痛到最后已经麻木,不知道昏厥了多少次,才终于生下孩子。
听到孩子的啼哭声,她苍白着脸,伸出手轻轻碰向孩子的脸颊,尔后,似是再也支撑不住,又昏了过去。闭上眼时,隐约听到宣老太的不满声响起:“怎么是个女娃娃哦,早知道受这苦做什么,哎……还伤了身子根本,以后不能有孕……这可怎么办?我们宣家就明朗这么一个独苗,得一定要有个男孩啊。”
鱼沉壁昏过去后气息近乎于无,宣老太已经张罗着要为她办丧事,等到她再有意识时,已经是三日后。她睁开眼看到宣明朗坐在椅子上守着她,他闭着眼睛,脸颊凹陷,下巴长有青色胡茬,似乎很久没有休息。
大约听到床上的响动,他缓缓睁开眼:“偲偲,你终于醒了。”
鱼沉壁还以为是在做梦,喃喃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宣明朗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偲偲,我中了状元。”新帝登基后重开科举制度,三年一次殿试,如今他是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位状元。
鱼沉壁几乎一下子就清醒了,想要去抱他,可是半边身子痛到起不来。宣明朗见状,主动抱住她,附在她耳边又道:“也谢谢你为我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等你养好身子,我们一家便去都城领封。”
“好。”
可惜没过多久,宣老太突然摔断腿,瘫痪在床,不能再上路,需得有人留在广陵照顾她。
宣明朗本想找个丫鬟给宣老太,但宣老太以外人照顾不周为由拒绝掉,执意要鱼沉壁左右伺候她。
鱼沉壁身子也才刚好,孩子还年幼,又见都城皇令催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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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宣明朗会被命为地方父母官,回广陵任职,却未料到皇帝尤为注重他,破格提拔其为都城通判,兼任翰林院修撰。
他们二人由此分离两地,每月两封家书,互诉思念。
宣老太摔断腿后,性子变得古怪挑剔,总是嫌弃一日三餐不合胃口,嫌弃伺候不够妥帖,遂窝在床上,肆意骂着鱼沉壁。
鱼沉壁出自名门,言谈举止温和得体,从未遇到过宣老太这样的妇人,明明也识几个字,但骂起人来跟山野泼妇毫无区别。
以致每每被骂,她也只得气红了眼,暗中落泪。
考虑到宣老太是宣明朗唯一的亲人,她不想让千里之外的宣明朗为难,从未将这事告诉过宣明朗。
后来不想听到宣老太的骂声,鱼沉壁每日送完饭便要离开,宣老太竟不知道从哪儿摸到了锣鼓,一边敲锣打鼓一边骂她,说她不孝顺,说她虐待老人,闹得附近邻居皆出来看笑话。
为顾忌名声,也怕在朝中为官的宣明朗会受到指摘,她不得不妥协,每日伺候完宣老太,任由宣老太发泄完脾气才离开。
在这段难熬的日子中,她唯一的快乐便是小鱼儿的陪伴。
小鱼儿聪明体贴,在还不会走路时,看到她哭了,竟能爬着过来给她递巾帕,后来长大了些,整日咿呀咿呀喊着“娘亲,疼疼,不哭”,光是听到小鱼儿的声音,鱼沉壁便觉得所有苦难都值得了。
可惜,这么可爱懂事的小鱼儿也没有得到宣老太的认可,宣老太发起火来连小鱼儿也一同骂。
鱼沉壁第一次和宣老太发脾气,拿着菜刀架到宣老太的脖子上,便是因为宣老太骂小鱼儿是个赔钱货,不过在被鱼沉壁拿着菜刀吓唬过后,宣老太老实了一段时间,不敢再随意骂人。
新帝登基的前几年,各地势力未平,常有起义发生,又有瘟疫肆虐,鱼沉壁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带女儿北上找宣明朗,日子就这么拖了六年。
小鱼儿六岁时,她开始教她习字读书,母女二人窝在一方小天地中,苦中作乐。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过去,直到某日,她在伺候宣老太时,看到了桌子上摊开的书信。
宣明朗每个月会寄两次书信过来,一次两封,其中一封便给宣老太,鱼沉壁从未逾矩看过。
今日本也没打算看,但余光瞥了一眼,瞧清楚上面的内容后,她如雷轰顶,颤动着手拿起来信纸,再三确认着上面书写的内容。
【十月初,芊芊已为儿子顺利诞下麟儿,儿子欲在麟儿过百日时,立芊芊为妾。】
白纸上的字迹,是属于宣明朗的,她看过千千万万遍的,绝不可能认错。
宣明朗在都城有儿子了?
要立妾?
她捏着书信,不可置信看向宣老太,见宣老太那副慢悠悠的样子,意识到这书信是宣老太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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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郎有了别的女人?”
宣老太不紧不慢道:“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且我儿子又是状元郎,任职都城通判,纳个妾又能如何?”
“可是宣郎答应过我,此生绝不纳妾!”
宣老太脸色阴沉下去:“绝不纳妾?你一个伤了身子,生不出儿子的女人,你还想要我们宣家断子绝孙吗?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你若是识相,就该一辈子待在广陵,还能独占一个宣夫人的名头,若是敢去都城,那就是自取其辱!”
顿了顿,宣老太脸上露出抹恶劣的笑:“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瘫过……”说着,宣老太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还要多亏你这六年来,留在广陵一把屎一把尿照顾我。”
鱼沉壁声音发颤:“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为什么?明朗殿试高中状元,得知你难产,他未来得及等到封官旨意,便马不停蹄离开都城回来见你!你就是个祸害精!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了他一辈子!若不是陛下不计前嫌,惜才如金,你以为明朗还能留任都城吗?”
宣老太大概是说到激动之处,一边在屋里绕着鱼沉壁行走,一边嘲讽她:“以前啊,你是鱼家大小姐,下嫁给我儿子,我该捧着你,可后来我儿子高中状元,你又生不了孩子,你就该有自知之明,可你怎么还有脸跟明朗再谈一生一世一双人?明朗那么重信守诺,若有你待在他身边,他必定不会违愿!”
“所以我便装作瘫了,留你在广陵,我本以为一直蹉跎你,你会受不住跟野男人跑了,这样明朗也就能正大光明娶妻纳妾,可没想到你竟这么能忍,忍了六年,哈哈哈……现在我不用装,你也不用忍了,我们若是能走得快些,赶到都城还能恰好遇到明朗纳妾呢。”
鱼沉壁铁青着脸色开口,一字一顿道:“宣明朗他绝对纳不了妾!”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隐忍受辱的六年居然是个笑话!宣老太欺她!宣明朗骗她!
他们这对母子竟然将她耍得团团转?
此刻愤怒和仇恨腾腾烈火冲上心间,几乎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宣老太没看到鱼沉壁阴沉异样的面色,还以为能继续拿捏她,闻言,气得上手便要打她。
鱼沉壁不管不顾和她撕扯起来,中途宣老太腿脚绊了下,脑袋磕到桌子上,顿时摔得头破血流。
宣老太捂住脑袋,索性坐在地上道,骂着话:“我们家明朗一定能纳妾!他不仅能纳妾将来还一定能休妻!”
这话让鱼沉壁心中最后那点顾忌也消失了,她俯下身,抓住宣老太的衣襟,重复着话:“我绝对不会让宣明朗纳妾的!”
宣老太挖苦道:“你一个生不出来儿子的人,你拿什么来阻止?”
鱼沉壁歪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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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理由?”
“大乾律令,遭逢父母丧事,须得守丧三年,其间不得娶妻纳妾。”
宣老太眼神倏然瞪大,下一瞬,鱼沉壁将她的脑袋狠狠撞向桌子……
“你去死吧!毒妇!”
“娘亲……娘亲……”
远处传来女儿的呼喊声,然而此刻鱼沉壁心中被恨意所包裹,她两手沾着血,面无表情走出去,小鱼儿刚一靠近她,便被她给推开。
“娘亲,你怎么了?”
“滚!”
小鱼儿似乎被吓住,哭了两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但她脸色阴沉,没有任何反应,又指着远处斥责了一声“滚”。
等到她浑浑噩噩洗完手上的血,意识逐渐从出离的愤怒中恢复,想到了小鱼儿,到处在屋里找小鱼儿,却没有找到。
外面又正好下起了雨,无法点上火把,她只好一边摸着黑一边出去找小鱼儿。喊了一路,嗓子喊哑了,也没有听到小鱼儿的回复,直到次日天微凉,她在一处山坡脚下找到了浑身淋的湿漉漉的小鱼儿。
“娘亲,我不是故意不回去的,我迷路了……”
“对不起小鱼儿,是娘亲的错……”鱼沉壁眼眶一热,抱紧她,悲痛道:“小鱼儿,别怕,娘亲会来找你的……无论你在哪里,娘亲都会来找你的……”
眼看小鱼儿发烧要昏过去,鱼沉壁一边背着她去看村医,一边教她唱童谣:“以后找不到娘亲了,你就唱这首童谣,娘亲听到声音会过来找你的……”
“好。”
“春日的池塘边,泡泡一串一串……”
她唱一句,小鱼儿跟着唱一句,听到小鱼儿的声音,她心中酸涩悲痛,她的人生已经成为一个笑话了,绝不能让小鱼儿也步她后尘。
她们母女俩不该是别人的踏脚石。
是故,在小鱼儿的烧刚退下后,她对外声称婆母遭了意外,匆匆下葬婆母,带上小鱼儿,去都城找宣明朗。
若只差信去都信报丧讯,她不放心。
她要亲自过去,毁了宣明朗的“齐人之福”,要将宣明朗这些年所得到的荣誉和地位,牢牢掌控在她们母女手中。
只是未料到在赶路过程中,小鱼儿染了病,说着胡话,嚷嚷看到了奶奶。
鱼沉壁心中有愧,总觉得是婆母的鬼魂来闹事,买了佛珠放在小鱼儿身上。
恰逢瘟疫横行,随行队伍误以为小鱼儿染上瘟疫,抛下她们母女二人。
鱼沉壁被迫带着生病的小鱼儿辗转在各色赶路队伍之中,母女二人到鸾州时,小鱼儿又突发高烧,陷入到昏迷之中。
她本还想继续赶路,看到小鱼儿这个样子,不得不暂且停下。
“琳琅,你不要吓唬娘亲,娘亲这去给你找郎中,你在这里等娘亲。”
整个城的郎中都在忙着治瘟疫,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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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那小丫头吗?她病死喽,尸首刚被收尸人扔到乱葬岗去了。”
鱼沉壁心神崩溃,失去理智,慌不择路去乱葬岗找郁娘,她以为是婆母在报复她,想要带走小鱼儿,哭着求婆母报复她就行了,何必要去害小鱼儿,小鱼儿是无辜的。
她在乱葬岗中翻了一具又一具尸体,也没有找到小鱼儿,却意外救下一位和小鱼儿年纪相仿的姑娘。
……
这似乎是对她作恶的惩罚,让她失去了她最为在乎的女儿。
她悲痛欲绝,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怀揣着恨意回到都城。
当她带着救下来的那位姑娘下马车时,宣明朗看到那姑娘,竟笑着揽住她:“我们琳琅都长这么大了。”
她眼神微动,看向那姑娘,那姑娘也在战战兢兢看她,她阖了阖眼,给了一个眼神,姑娘立即识趣开口:“父亲。”
“诶,好琳琅,真乖巧。”
鱼沉壁看着宣明朗脸上一派慈爱的模样,心中不由浮起浓郁的嘲讽。
他这么多年未回家,竟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了……
真是可笑!
她借着守丧,成功阻止宣明朗纳妾,又大度表示不介意幼子的存在,提出将幼子记在她名下,以后算作正房嫡子,由她来教导。
宣明朗又惊又喜,见她如此行事,哪怕后来三年守丧期已过,也未再提出纳妾。
自此,宣府之中只有她一个女主人。
她这些年,一边收拾掉不安分的通房,养废嫡子,一边派人暗中去找小鱼儿,可惜石沉大海,始终找不到一点讯息。
她只得寄托于神佛,每日虔诚念经,期盼着能再看一眼小鱼儿。哪怕是亡魂也好,也想要再见一眼她的小鱼儿。
然而命运弄人,等十多年后,她再见到小鱼儿却没有认出来。
甚至她在一次次与小鱼儿的交锋中,狠狠伤害了小鱼儿,最后还亲手将小鱼儿逼得陷入疯魔。
待真相大白那一天,她才恍然明白,真正该疯魔的人是她啊。
神佛似乎怪她罪孽深重,不仅没有帮过她,还在暗中狠狠嘲讽了她一把。
原来她费尽心思要害的人竟然就是她心心念念要找的人!
“小鱼儿……小鱼儿……”
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小鱼儿,可惜小鱼儿再也不认她了。
小鱼儿要见她,也只是为了要逼她去认罪。
她知晓小鱼儿说那番话的意图,是想要让她自责、崩溃,从而认罪伏法。
只是在撩开帘帐,看到小鱼儿那张面庞后,她怎么也拒绝不了。
记忆里的小鱼儿脸蛋圆圆的,眼睛黑黑的,脸颊有着婴儿肥,总是咧开嘴呵呵笑着,像个小仙童一般,十分伶俐可爱。
可十几年过后的小鱼儿,脸蛋是尖细的,眉眼含着忧愁,神情柔顺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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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她的小鱼儿被人折断了翅膀,受了无数折磨,才变成这般模样,她便心如刀绞,什么也做不了,只想着点头答应小鱼儿。
“对不起,小鱼儿,往后,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要去赎罪,赎她这一路犯下的错。
如果不这样,她所珍惜的、所爱的还会离她而去。
在审刑司写完供词后,她又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足足有十二页纸,将这些年她的所经所历、所作所为一一告诉小鱼儿。
不奢求小鱼儿能原谅她,只希望小鱼儿能明白,娘亲没有丢弃过她,娘亲也愿意不顾性命不顾安危爱她。
她将信交出去后,见了宣明朗。
本以为撕下脸皮再相见会是歇斯底里的场景,却没想到两人见面,竟一时无言。
许久,她开口道:“皇帝要动宣家。”
“我知晓。”
“你还记不记得你为官的初衷,你说,读书考取功名为的是要给我和小鱼儿争个脸面,过上好日子,让我们不再被人肆意欺辱。”
“记得。”
“宣郎,既然如此,你何必与皇帝走到撕破脸的这一步,你若还念过去的一丝旧情,那便助我们真正的女儿裴琳琅,坐稳太子妃之位!她需要一个有权势的家族,但不需要一个权倾朝野的家族!”
宣明朗张唇,手指攥着木笼,眼神定定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滚,似有无数话想说。
她以为他会质问她,会骂她,却没想到他看她许久,阖了阖目,慢慢道了一句话。
“偲偲,我不知道那六年你过得这么苦。”
她来审刑司赎罪,把犯的罪都说了,供词也早已给宣明朗看过。
她笑了笑,道:“宣郎,你会让我在狱中安心的吧。”
宣明朗停顿片刻,苦涩开口:“好。”
“那我就安心去赎罪了,不要让我失望,宣郎。”这话一语双关。
宣明朗走后,她闭上眼,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下意识要转佛珠,颂念经文,反应过来后,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自嘲笑了下。
佛,不渡她。
那她便去问一问,为何不渡她。
让她的命这般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南廷玉站在狭窄的木门前,遮掩住身后的光线,世界像是突然暗了下去。
他道:“鱼沉壁,狱中自戕了。”
郁娘闻言怔愣住,许久,像是才找回声音,哑着嗓子道:“她怎么会突然自戕?”
“她做错的不只是一件事。”南廷玉并未多言,将手中一沓书信递给她:“这是她留给你的书信。”
郁娘垂下头,看向这沓扎好的书信:“扔了吧,不必给我看。”
晚间她入睡时,发现那沓本该被南廷玉扔掉的书信竟安好放在她的屋子中。
她坐下来,手指落到书信上面,摩挲片刻,终究没有扔掉,但也没有看,而是收拾起来放到床底下。
鱼沉壁的无奈,鱼沉壁的苦衷,亦或者来说鱼沉壁的狡辩,她现在并不想知道,她已经承受不住太多的东西,大脑像是在保护她,下意识让她不再想鱼沉壁的事。
纷纷扰扰的后续皆交给了南廷玉来处理。
因着鱼沉壁的供词,宣若薇被问罪,崔国公一家也受到惩罚,皇帝又趁势处理了几个不听话的世家,随后,颁布六部制度,分走宣丞相手中一半的权力。
波诡云谲的朝堂,由此恢复风平浪静。
这段时间,郁娘白日里忙于经营手中的药馆,闲暇时则跟在裴元清身后学习医术,日子过得充实丰富。
这日,医馆挂起打烊的招牌,她和苗苗正欲离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领着两个丫鬟,藏头遮尾拐进医馆中。
是沈寻梦。
上一次听到沈寻梦这个名字,还是三年前在惠娴皇后的生日宴上,得知沈寻梦嫁的那位司隶校尉刘大人娶了正妻。
不知道沈寻梦今日鬼鬼祟祟来医馆做什么……
踟蹰了下,郁娘领着苗苗过去,刚一靠近,便听到里间传来女学徒的惊呼声。
“是谁打的?怎么伤得这般严重?”
沈寻梦正欲开口说话,似是瞥见郁娘过来,她忽地攥紧身上的衣服,神经兮兮看向郁娘:“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像是想到什么,她又问道,“太子带回来的那位裴姑娘也是你?”
郁娘没答话,看向她揪紧的衣襟,隐约能见到脖颈处青紫交错的伤痕。
“你受伤了。”
沈寻梦不想被郁娘看笑话,站起身,作势便要带丫鬟离开,只是走了两步,又疼的脸色发白,挪不动脚下步子,若不是有丫鬟左右扶着她,她恐怕连站都站不住。
郁娘凝着眉:“是谁伤的?”
沈寻梦忍不住转过身,瞪着郁娘:“你少在这里假惺惺,是谁伤的我你会不知道吗?若不是你授意,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为刘郎赐婚,让刘郎娶了个泼妇回来?!”她心中的怨气开了个口子后,便忍不住一股脑倾泄出来,“那泼妇进府第一件事情便是喂我吃下绝子汤,彻底断了我的后路!现在,她又仗着怀有身孕,整天耀武扬威,拿我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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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身的伤都是那泼妇连打带踹弄出来的,每次想找郎中来府中看病,都被那泼妇发火赶走,久而久之没有郎中敢过来,她只得遮遮掩掩,到外面求医,每个医馆还只敢去一次,怕被人识出身份,落下口舌。
郁娘心中猜测到刘越娶妻应是南廷玉的手笔,不过倒不知道这刘越的正妻手段竟会这般凶残。
郁娘:“你若是受不住,那便让刘大人放了你。”
“他放了我,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去到哪里?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能有太子做你的靠山吗?说起来,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好,以前进到教坊里,也能有漠彩姐姐提点你。”
大抵是回忆到往事,沈寻梦脸色有些恍惚,嘴角咧着笑,精神瞧着不太对劲。
“那个时候,我怎么讨好漠彩姐姐,她都对我爱搭不理的,反倒是对你十分热心,她帮你一起骗嬷嬷养小猫,帮你习字学艺,甚至还教你怎么点痣描妆抬高身价,好让嬷嬷重视你……”
郁娘不想与她多做纠缠,更不想回忆以前的事,正欲转身离开,又听到她喃喃说着话。
“所以,我不服,我把你偷养小猫的事情告诉了嬷嬷……哈哈哈……后来,也是我故意让那个脸上长满脓疮的知府小舅子看到漠彩姐姐的容貌,引他霸占了漠彩姐姐……”
郁娘脚步倏然顿住,一股怒火从心口腾腾涌上来,她转过身,目光狠狠瞪向沈寻梦。
其实当初在教坊,她便怀疑这两件事情与沈寻梦有关,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没想到沈寻梦现在竟自己承认了。
“沈寻梦!”
她还未来得及发脾气,沈寻梦的两个丫鬟忙解释着话:“裴姑娘,你别生气,沈姨娘这话不可信,她在府中已经被夫人折磨得精神……”
沈寻梦推开两个丫鬟:“我精神怎么了?我精神好着呢!”她摇摇晃晃向郁娘而来,脸上挂着痴笑,只是还未靠近郁娘,便迎面被郁娘给打了一巴掌,身体扑通一下栽在地上。
“你……”
“沈寻梦,不止漠彩姐姐不喜欢你,我也一直不喜欢你,你若不明白,那就该好好反省缘由。”
她知晓沈寻梦这人心术不正,但没有想到心肠竟会这么恶毒。
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实属咎由自取。
只是可怜了小彩狸和漠彩姐姐,因她的嫉恨而无辜丧命。
“你好自为之吧。”
撂下话,郁娘便和苗苗离开,走远后,隐约听到身后传出来沈寻梦歇斯底里的哭叫声,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悔恨。
苗苗看着郁娘的脸色,犹豫道:“郁娘子,要不下次让医馆别给她看病。”
“她自己估计也没有面子来了。”
郁娘阖了阖目,压下心中怒意。
大抵是想事情想的出神,没注意周身情形,过了一会儿,眼前突然一黑,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有六个高大威猛、形似地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流氓的男人围住她们。
苗苗和两个侍卫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他们直接摁住,另有三人步步逼近,将郁娘逼到角落里。
郁娘这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便皱眉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的男人们:“你们想做什么?”
“啧啧,小娘子你长得这么漂亮,你说我们想做什么啊?”
一刀疤男伸手要碰向郁娘的脸,郁娘冷着脸推开他的手:“不想死的话就离我远点。”天子脚下,中央大道上竟就有登徒子敢兴风作浪?!
刀疤男双手环胸,吊儿郎当笑道:“小美人性子够辣,带劲,爷喜欢哈哈哈……来,让爷亲一口……”
说着,刀疤男作势撅着嘴朝郁娘亲过来,这时,一个白色身影从天而降,身形矫健利索,直接给了这刀疤男一脚。
尔后,白色身影一把抱起郁娘,与郁娘紧紧相拥,二人的身影在半空中转了转方才落地。
莫名其妙在半空转了两圈的郁娘:“……”
南廷玉低下头,给了郁娘一个安抚的眼神,郁娘眼角细微抽了下。
其他几个流氓见状,立即朝南廷玉冲过来,南廷玉一边抱着郁娘躲避攻击,一边不忘潇洒反击,很快便将这几个地痞流氓打趴在地上,哀嚎求饶。
“好汉饶命啊……我们错了……”
“我们再也不敢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南廷玉没理他们,望向怀中的郁娘,声音温柔道:“琳琅,你没事吧。”
郁娘摇摇头,正想让他将自己放下来,又见他对那几个地痞流氓道:“你们还不快滚!”
这几人像是有什么身体记忆,闻言,嗖的一下站起身,躬身异口同声道:“是,太子殿下。”旋即,几人一溜小跑,消失在街头。
郁娘陷入到沉默中:“……”
南廷玉意识到露馅了,心中暗暗骂着话,蠢材,真是一群蠢材,连戏都不会演!非要在最后来一句“太子殿下”!就连逃跑还跑得那么规整有序!
南廷玉讪讪笑着,放下郁娘,郁娘抬眸看他,眼神轻飘飘的:“太子殿下二十有二了,竟还如此孩子气,行事当真是有趣。”
南廷玉辩解道:“咳咳,我真不认识他们。”心中却不住吐槽,都是荀世子出的鬼主意,说什么女子最爱英雄救美戏码,只要他多救她几次,她便会心生爱意,是故,他才找了个几个看起来像地痞流氓的下人来演戏。
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她暗讽了一顿。
郁娘视线从苗苗和两人侍卫心虚的脸上掠过,她一开始就意识到不对劲,按照往常遇到危险,苗苗和侍卫会下意识搬出来太子的身份威慑坏人,但今天他们仨却是被摁到一旁,安安静静,什么话也不说,想来是早就和人通好气了。
她心道了声幼稚,没再纠结这事,和苗苗在前一边走路,一边聊着话。
南廷玉就这么被晾在后面。
郁娘如今对他的态度,很平静,甚至来说是有些麻木,仿佛他做什么都激不起她的情绪。这让南廷玉心中很不是滋味,被人忽略的感觉比针锋相对更令人难受。
沉默了一瞬,他跟上去,走到长乐宫门前,听到郁娘问苗苗话。
“刚刚他们摁住你,你怀里的东西没损坏吧。”
“没呢,我抱得可紧了……”
郁娘不放心,从苗苗怀里接过锦盒,打开查看,未注意到一块玉从盒子下方滑落出来。
南廷玉走在后面,见状正要提醒她,目光瞥到掉落出来的玉,发现雕刻的是个玄字,他口里的话顿时僵住。
玄。
呵呵。
她倒是对萧重玄念念不忘,竟然随身携带刻着他名字的玉!
真是情深意重啊!
南廷玉脸色阴沉盯着那块玉,心中实在气愤不过,趁郁娘在前方不注意,他直接一抬脚,将这玉踢进荷花池里。
这时,郁娘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这个月月末,是裴老先生的六十大岁寿辰,我挑了好久,才挑中这四块冬暖夏凉,安神养魄的玄黄玉,希望他能喜欢。”话落,她又忙道,“诶,天玄地黄,玄字玉呢?”
南廷玉一怔,看向水面涟漪浅荡的池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这一晚,南廷玉以池塘杂草腐叶遭蚊虫为由,命人将池水清干,众人一直忙到深夜,池塘才见底。
次日,郁娘起身,坐到梳妆台上,正纠结该给裴老先生换什么礼物时,忽然发现昨日丢了的那块的“玄”字玉,竟然安好无缺出现在梳妆台上。
她还以为眼花了,拿起玄字玉仔细看着,竟真的是它。明明昨日它不见了,怎么又莫名其妙出现在梳妆台上?
她百思不得其解,以为是自己忙糊涂了。
裴老先生的六十大寿本打算自家人小聚一下,但他的一众徒弟们张罗着要为他大操大办,且如今郁娘为未来太子妃,他也算是未来的国丈,皇家有意为他抬高身份,便打算借着寿宴为他彰显地位。
惠娴皇后将寿宴一事交由郁娘来操办,算是对郁娘的一个历练,将来郁娘入主中宫的话,大大小小的宫廷盛宴,都得学会操持承办。
她已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只需要宅在后院的无名通房,现在她为太子妃,代表的是太子的脸面,甚至是国家的脸面,是故,她必须走到众人面前,学会八面玲珑、甚至是舞弄权术、掌控人心。
而对于宫中女眷,宴会也是能彰显权力和身份、惩罚奖励、拉拢威慑旁人的一个常用手段。
郁娘也知惠娴皇后的用意,遂抽出来一部分时间专注忙着寿宴的事。
南廷玉看她亲力亲为的模样,心中很是吃味。
马上他们就要成亲了,她却对婚礼上的各项事宜不甚在意,倒是对裴老先生的寿宴尤为上心。她的世界里,在乎的人在乎的事那么多,偏生就不能多他一个。
南廷玉心情乏闷,一直闷到寿宴这日。
朝中的一众权贵们几乎都携着女眷而来,大臣们围住南廷玉和裴元清寒暄,女眷们则围着郁娘。
现在没有人再纠结郁娘到底是不是曾经的郁奉仪,因为经过中秋节宴会一事,所有人都看出来郁娘已经坐稳东宫太子妃之位。
“裴姑娘今日的妆容可真好看,清纯中又带着一点小俏皮。”
“是啊,这妆容与裴姑娘身上的粉色长褂也很配,娇嫩如花,当真是‘芙蓉不足佳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郁娘被一众女眷簇拥讨好着,她们的热情劲让她几乎招架不住,费了好些力气才应付住她们,将人都安排妥当。
徐妙兰也来了,只不过没有像旁人那样立即围上来说话,见郁娘得了空,她才摇着罗扇,走上前,笑眯眯道:“如今还适应吗?”
郁娘俏皮摇摇头。
徐妙兰继续道:“往后久了,你自然就适应了……”说着,徐妙兰凑到跟前,手中罗扇向着远处指去,郁娘顺着看去,看到几个打扮得优雅端庄的妇人。
那几个妇人此刻正在偷偷瞄郁娘,见到郁娘的视线,吓得忙转过身去。
“有些夫人和你打好关系,便是想着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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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娘收回视线,笑道:“倒是难为她们了。”惠娴皇后本意要为南廷玉再纳一良娣,两奉仪,但后来不知怎地被南廷玉给拒绝了,没再提这事。
这群世家倒是不死心,竟还想着从她这边下手,想来在外人眼中,她们觉得太子不肯纳妾是她“善妒”的缘故。
徐妙兰小声叮嘱着话:“难为是小事,毕竟现在只是赔着笑脸,将来就有可能一步登天,所以这群人盯你盯得紧。你要狠下心,别被人轻易忽悠了。”
郁娘笑笑:“事不由我,她们就算把我给忽悠了,也不一定能成功,关键还是要看太子殿下的意思。”
说着,郁抬起头,视线隔着半空望向南廷玉,没曾想南廷玉也正在看她。那道沉沉目光复杂而内敛,仿佛杂糅了万般爱意。
郁娘收回视线,心道,南廷玉能不能一辈子不纳妾,她无法确定,不过至少最近这几年他应该没这个心思,他现下对她还新鲜着。
爱而不得,总是能让人牵肠挂肚,甚至是肝肠寸断。
人们不会珍惜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总想追寻那些已经渐行渐远或者遥不可及的东西。
徐妙兰常听荀世子说太子的事,所以知晓太子和郁娘之间的事,她调侃道:“太子对你,自然是一片赤诚。”
郁娘见她打趣,便也打趣道:“其实我有一事一直很好奇,妙兰你为何没有与太子在一起?”
徐妙兰罗扇轻扬,悠悠道:“实不相瞒,早些年惠娴皇后挑选太子妃时,便在我和宣若薇之间犹豫,后来,是我主动放弃的。”
郁娘顿时来了兴致,睁着眼,静待她说下去。
徐妙兰借着罗扇遮掩,小声与郁娘道:“太子这人,旁人觉得温润儒雅,可我却觉得他骨子里桀骜不驯,固执偏执,不是我所能降服得住,我还是适合找个像阿逸那样容易拿捏的清闲世子。”
郁娘点点头,深以为然道:“他确实如你所说的这般……”
“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裴元清的声音忽然窜进来,吓得郁娘忙住口。
裴元清看她心虚的模样,笑着道:“你们在这里聊天,可把太子和荀世子急得不行,他们二人频频向这里张望,和大臣们说话都说得心不在焉。”
徐妙兰一抬头,果不其然看到自家夫君露出个脑袋,鬼鬼祟祟向这边张望,这副模样瞧着很是滑稽好笑。她无奈摇头,向裴元清道了贺,寒暄过后便朝荀世子而去。
殿中一众大臣和女眷几乎都已来齐,瞧着时间也该开席。
郁娘笑道:“父亲,今日你是寿星,你也快进去吧,大家都在等你。”
话落,她作势推裴元清进殿,却恰好与迎面而来的宣明朗撞见。
宣明朗清晰听到郁娘口中的那声“父亲”,眼神不由复杂看向郁娘。
郁娘猝不及防和他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上视线,霎时,她脚下如长了个根,动弹不得。这是她第二次遇见宣明朗,上一次是在中秋宴上,当时并未有精力看他,如今却是真正仔细看着他。
他眉目温和儒雅,气质俊朗潇洒,身上又自带着一股久居高位的气息,便是现在这副模样,也能将许多女子迷得晕头转向,更何谈二十年前。
难怪鱼沉壁丢了女儿,会立即找个假女儿冒充也要稳住自己宣夫人的地位。
宣明朗看着郁娘的面庞,心口莫名苦涩:“琳琅。”
郁娘收回飘远的思绪,眼色平静看着他:“宣大人,按照礼仪,您还是应该唤臣女为一声裴姑娘较为适宜。”
宣明朗闻言,神色一顿,面上浮出难堪之色,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周遭有人围过来,止住了声音,没有多做停留,和裴元清说了些官场上的话,让小厮送上礼物,便转身离开了。
他现下被削去一半权力,夫人畏罪自杀,女儿暂押狱中,早已不复当年的风光。官情纸薄,朝堂上后宅中少不了阴阳怪气,是故,能不听闲言碎语便不听。
边上有人道:“没想到宣大人竟还会亲自来为裴老先生贺寿……”
“是啊,本还以为因为中秋节的事,两家生了嫌隙。”
裴元清捋着胡子,笑呵呵打岔过去,他一出现,殿中气氛热闹许多,祝贺词连绵起伏响起,寒暄完,一众大臣和女眷按照位阶坐下来吃酒。
本来依着礼仪,太子该在高座之上,但今日太子却把高座的位置留给裴元清,选择和郁娘同席而座,此举也算是彰显了裴家父女二人的地位。
殿中大臣和女眷们见状,对裴元清和郁娘越发殷勤讨好,整个寿宴郁娘都在各种吹捧声中度过,最后寿宴结束,郁娘还被几个贵女拉着,嚷嚷着说想要认她做姐姐。
她笑着与她们话了告别,等转过身看向南廷玉,才发现南廷玉闭目靠在椅子上,脸色微红,似乎被人灌醉睡着了。
一旁的荀世子也喝得醉醺醺的,徐妙兰一脸嫌弃扶着荀世子离开,荀世子则盯着徐妙兰的侧脸,傻憨憨笑着。眼中爱意彰明较着。
郁娘走到南廷玉身前,正想喊醒他,下一瞬,他却突然拽住她的手,将她拦腰抱到大腿上。
殿中还未走完的宾客本来慢吞吞的,见状,吓得迅速溜走。
南廷玉埋首到郁娘胸口上,声音哑哑的:“琳琅,孤头疼。”
这句话一瞬便将郁娘带回了曾经的回忆中。
他以前喝醉酒,头也会疼,她不理睬他的话,他就跟个孩子似得,一直嚷嚷头疼,嚷得人受不了。
“既然头疼为什么还要喝酒?”
“孤不想扫兴……”
南廷玉蹭了蹭郁娘胸口,郁娘怀疑他是在占自己的便宜,正欲发火,忽然听到他低声道:“明天,你陪孤去看母后,好不好?”
“明天进宫是要做什么?”
“不是进宫,是进皇陵。”
郁娘本想要起身挣扎,闻言,动作顿住。
“进皇陵,看孤的母后,孤早就想带你去见母后,可惜那个时候在如意寺遇到了刺客,没有看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郁娘想起来,三年前南巡路过阆中城时,南廷玉执意要她一同跟着去如意寺,她还曾在心中埋怨过他,若不是他的无理要求,她也不会遇到刺客。
原来他那时是想要带她去见先皇后……
先皇后是在生下南廷玉之后去世的,皇家对外说是难产而亡,民间却传言先皇后是被姚家逼死的,是故,死后骨灰不得入皇陵。在姚家覆灭后,先皇后的骨灰才葬入皇陵,得以安息。
南廷玉喃喃:“母后刚生下孤,便为了保全孤而自戕,孤终其一生都无法报答她,但孤想着,她若是有在天之灵,一定会为孤找到心爱的女子而开心,也一定会想见一见你……”
郁娘垂下头看着他,他此刻闭上眼睛,靠在她怀中,神情中似有落寞,她缓慢道:“好。”
南廷玉收拢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他的前半生就像是一叶孤舟,一直迎着尔虞我诈,劈波斩浪。在遇见她后扎了根生了须,有了自己的家。
即使这段关系是他用卑劣的手段威胁而来的,但还是忍不住要索取更多——希望能得到她的心,希望能做她的家人,不愿意和她只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天家夫妻。
他想,漫漫人生,终是能有时间有机会让她看到他的真心。
四周早已无人,唯有他们二人被酒宴过后的狼藉包围着。
她没说话,安静看着他。
他像个孩子,缠着她,磕磕巴巴说了许多话。那些话基本都绕不开萧重玄,想来萧重玄是他心中最大的坎。
“琳琅,孤不比他差。”
他呢喃完这句话,在她怀中沉沉睡着。
郁娘一愣,想着他说的这话,目光有些复杂,那么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原来有朝一日也会放低身份,想要去跟别人一较高低。
可惜,她和他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与萧重玄无关。
·
因着是去皇陵,郁娘今日穿着素净的衣裳,鬓间挽了个发髻,未戴任何簪饰。南廷玉打扮得也很素净,玉冠挽发,清爽干练。二人这次的皇陵之行,并未大张旗鼓,带了安公公和几个侍卫随侍。
皇陵位于城郊的清覃山下,马车穿过石板小道和葱郁树林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由白玉石铺作的台阶从山脚一路向上蔓延,仿佛穿云破月,不见顶端,两侧白色陵墓在阳光的照耀下,大气宏伟,如落入云海的宫殿。
几个守陵人欲抬着滑竿送南廷玉和郁娘上去,南廷玉只让郁娘坐着,他要步行上去。
郁娘见状便下了滑竿,陪他一起拾阶而上。
南廷玉眼中瞬间流露出浓浓的感激,忍不住握住郁娘的手,似乎想要说什么,郁娘先道:“殿下不要误会,我只是不想让先皇后觉得我无礼罢了。”
“母后若有灵不会怪你的。”
郁娘没再吱声,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袖子中十指交缠,身后安公公等人则眼观鼻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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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抽回手,试了几下没有成功,索性由着他。他比她在前一步,携着她上台阶。她体力不行,一路走走停停,待上到陵墓时已经过去一盏茶时间。
守陵人在一旁领路,这里葬有乾朝四位皇帝,穿过一座座建得如宫殿般华丽宏伟的陵墓,来到最后一座陵墓,也是最新的一座,这是南筠之为自己准备的陵墓。
陵墓左侧供奉的是先皇后祈飞雪的骨灰,右侧空位想来是为惠娴皇后留下的位置。
郁娘见状,心道,皇帝倒是会享齐人之福。
南廷玉点上两根立香,置入香炉之中,向先皇后的牌位跪拜。
“母后,儿臣带她来了,相信您一定也会喜欢她。”
说着,南廷玉侧目看向郁娘的脸颊,“儿臣以前只想着权势和利害,做过许多糊涂事,伤了她,如今大仇已报,平生唯一所憾,便是曾经对不住她。明日是儿臣和她的大喜之日,儿臣心里很开心,但也很惶恐,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赎罪,让她原谅儿臣。”
郁娘忍不住转身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在先皇后面前说他们之间的事。
“若是可以,儿臣愿尝她所尝之苦,受她所受之伤,一一还清所有过错。”
明知道这可能又是南廷玉的讨好手段,可是郁娘闻言,心中还是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她侧过头,避开他的目光。
南廷玉又说了些话,郁娘心思飘远,并未听进去,待她收回心思,听到他如话家常一般和先皇后聊着他这几年的所经所历。
末了,他道:“惠娴母后十分照顾儿臣,这么多年,她一直将儿臣当做亲生子对待,她是娘亲送给儿臣在这人世间最好的礼物。”
像是在他的话进行回应,这时,一阵风忽然吹过,吹得香火缭绕,衣袂晃动。南廷玉看着牌位,眼眶泛起血丝,他又上了一炷香,一行人才离开陵墓。
下来时,天色微沉,似乎要下雨了。
安公公道:“殿下,咱们快些走吧,看这天像是要下雨了。”
“嗯。”
刚走下台阶,不知缘何,两匹黑色骏马忽然仰首嘶鸣,露出不安状,连带着身后的马车也跟着摇晃颠簸。
安公公诧异道:“这马怎么回事啊?”
话落,下一瞬便见一排手持利器的黑衣人犹如鬼魅般,从四周的树林中悄然出现,将他们几人围在中间。
乌泱泱的一群人,应是早就埋伏在这里等着他们下山。
这一次皇陵之行,分明是临时决定的私下出行,怎么会被人知道?又有谁能在短短的时间内调出如此多的刺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随着刺客的步步逼近,风声似乎变得紧促,化作无形的刀光剑影,从几人耳旁脸颊划过。
南廷玉环视一圈刺客的情况,压下眼底的不安和担忧,附在郁娘耳边,声音故作轻佻道:“孤又找人新排了一版英雄救美的戏码,你看着如何?”
“……”郁娘诧异抬头,心道,这是南廷玉编排的戏码吗?
这次怎么这般舍得,喊了这么多人?
然而不待她多想,南廷玉又假装自若调侃道:“等下你可一定要看看孤是如何威风的。”
“殿下能不能别这么幼……”
她话还没说完,南廷玉一把抱住她,将她放进马车中。她脑袋意外撞到车舆上,疼得哧溜一声,稳住身体,下意识要掀开窗帘查看情况,南廷玉却在外面一把按住窗帘,不准她看。
随即,他给安公公一个眼神:“走!”
安公公张唇想要说什么,迎着南廷玉坚决果断的目光,只得含泪扭过头,扬鞭策马冲出包围。
这群黑衣人,人数众多,且训练有素,明显是专业的杀手,而南廷玉这次私下出行只带了几个侍卫,双方人数相差太大。
现下的局面,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
想到这,安公公眼眶止不住落泪。
只有两三个黑衣人去追马车,剩下的继续一步步逼向南廷玉。
南廷玉拔出佩剑,沉声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太子殿下到了阴曹地府自然就知道了!”
马车颠簸摇晃中郁娘抓住窗帘,堪堪稳住身体,她探出头向后方看去,皇陵脚下,南廷玉已经和黑衣人打作一团,他穿着一身白袍,身影在厮杀中十分显眼。
兵戈碰撞溅起飞扬尘土,林中鸟惊兽散。
这不是在演戏!
那些黑衣人就是真的刺客!
意识到这一点,郁娘慌忙道:“安公公,殿下还在后面,我们快回去救殿下!”
安公公哽咽道:“是殿下让老奴护送太子妃离开……”
郁娘苍白着脸,喃喃自语:“难道我们就这样丢下他吗?”
那么多刺客,他几乎没有逃生的机会。
安公公不答话,抹了把泪,心中悲痛不已,手中动作却一刻也不敢停,不断挥舞马鞭,逃离身后的混乱厮杀。
安公公心道,若是没有郁娘,他是生是死也要跟着南廷玉。可现下南廷玉将郁娘交给他,他不得不遵守命令,先带着郁娘逃跑。
很快,有刺客追了过来,直接落到马车车顶上,霎时,马车左右摇晃起来,郁娘摔得东倒西歪。
一把长剑直接从车窗刺进来,擦着她脸颊而过。
她吓得惊呼一声,那剑又飞快收回去,欲再刺进来,只听砰的一声,刺客从车顶上栽下来,尔后,南廷玉的声音在外响起。
“琳琅,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
郁娘和南廷玉同时掀开窗帘,着急望向对方。
“殿下,你快上来。”
南廷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瞥了一眼后方紧追而来的黑衣人,他们的目标是他,他若坐上马车,只会连累郁娘和他一同丧命。
他必须留下来和刺客缠斗,好为郁娘争取逃命的机会。
“琳琅,你听着,走出皇陵后要么隐姓埋名逃得远远的,要么回到长乐宫,告诉外人你有了孤的孩子,否则……”他出了事,父皇母后一定会在盛怒和悲痛之下,逼郁娘为他殉情。
所以她就算逃出皇陵,也是九死一生。
郁娘怔愣住,他一会儿让她逃得远远的,一会儿又让她假孕,这些话听着就像是在进行……临终嘱托。
明明情况如此危急,他竟然还能在转瞬之间为她想好所有的退路。
她抓住他的袖子:“殿下,我们可以一起走……”
话方落下,又有刺客袭来。
南廷玉放下窗帘,与那刺客打斗起来,他带的侍卫只剩下两个还在殊死搏斗,皇陵的看守人员和杂役都已被杀死。
“还不快走!”
安公公忍下泪意,急促挥鞭,驾车远去。
风声在耳边如泣如诉,世界似乎陷入到一片混乱中。变故陡生,郁娘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去……必须要冷静下来,想个法子救南廷玉。
可是现下什么也想不到,一股无助绝望的情绪淹没住她。
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这时,一只手突然扒住车窗,紧接着窗帘撩起,是南廷玉。
他又追上来了。
“殿下。”
一道血渍在他脸上留下鲜明的痕迹,他似乎受了伤,神情紧绷凝重,唇齿间嗓音沙沙。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孤便是死,也想在死之前知道。”
他一边问着话,一边飞快挥剑抵挡住袭来的刺客。
“郁琳琅,你有没有爱过孤?”
郁娘一怔,未料到生死之际,他追上来却只是为了问这么个事。
明明这一次没喝酒,怎么行事也变得如此幼稚……
眼泪从她的眼眶落下,她哽咽道:“殿下,你先别说那么多……”
“告诉孤,你有没有过一刻曾对孤动心过?”
又有刺客追了上来,长剑劈中马车,差点伤到南廷玉。
郁娘心防崩塌:“爱过。”
怎么可能没爱过他呢?
他可是南廷玉啊。
在他从常宁宫抱起她,说早就知道她是瘦马时,她就已经爱上他。
一颗心再难以收回。
“殿下,你快进马……”
她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他突然抬起她的下巴,俯下身,深深吻住她。
缠绵刻骨的吻,仿佛揉碎进彼此的胸腔,身后的刀光剑影似乎都变得温和许多。
时间若是再慢一点就好了。
可惜,那些刺客还是追了上来。
他松开她,深深望她一眼,这一眼,似要永远记住她,哪怕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忘记。
尔后,他放下车帘,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而去,引走所有的刺客。
郁娘望着他的身影,崩溃喊着话:“殿下……殿下……”
可他头也不回,身影很快便被黑衣人淹没住。
林荫小道七拐八拐,马车颠簸晃动,她的视线被泪水和树木遮掩住,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把长剑从后方刺中南廷玉的腹部。
“殿下……”
她多么希望,这一次也是在演戏。
他耍她,她也不生气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远处天际布满火烧云,似是地上血河逆流,倾入天边染出了刺目的血腥。
马车一路前行,甩开皇陵脚下的厮杀。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来了接应的人,沈平沙和安公公匆匆聊了两句,便领着侍卫向皇陵冲去。暮色垂落后,山上山下火把连绵,侍卫在仔细搜查,寸毫之地也不放过。
然而搜遍皇陵上下,只找到下人们的尸首,却不见南廷玉。
有两个受伤的刺客未来得及逃走,被活捉住,从他们口里得知南廷玉身中好几剑,死后尸首被拖走,按照幕后指使之人的要求,应是要将他的尸首扔去乱葬岗喂狗。
一众侍卫闻言,皆目眦尽裂,心中怒火难遏。
沈平沙摁住腰中的剑,手背青筋暴跳,他还想要再问话,那两个刺客却服毒自尽了。
这两个刺客苟延残喘留着一口气,仿佛就是为了等人来,好将南廷玉的凄惨死状说出去,说完了,任务完成便自尽解脱,留给旁人的是无尽的愤怒和恐慌。
南廷玉,大乾的储君,大乾的希望,竟就这么被他们虐杀了!
皇帝先是下令,封锁皇陵脚下,再封锁整个都城,彻查所有往来出入之人,然而依旧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那些黑衣人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连带着南廷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很快,储君遇刺,下落不明的消息被传了出去,引得朝野震荡,人心惶惶。
南筠之本就身体不好,在连续三日没有找到南廷玉后,盛怒之下吐血昏厥过去。待醒过来,他脸颊凹陷,神情憔悴又狰狞,眼底有着恼怒到极致而失去理智的疯狂。
他坐在床上,猛地咳嗽几声,抓住惠娴皇后的衣袖,下着命令:“把那日从皇陵中活着的人全给朕叫过来!”
“是。”
郁娘跟在侍卫后面,不眠不休在皇陵脚下搜查了一日一夜,确定没有南廷玉的身影后,她才失魂落魄回到长乐宫。尔后,精神一直浑浑噩噩的,陷入到无尽的忧思悲伤之中。
她心里虽然还未原谅南廷玉,但还从未想着要他死,毕竟他之于群臣、之于天下,是个合格的储君。
不该就这么死了。
她想,他一定还活着,他是所向无敌、战无不胜的太子殿下啊,怎么会轻易被那些无名之辈给杀了?
她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他没事的,只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心中的绝望也在一天天加重。
整个长乐宫都跟她一样,被一股绝望笼罩住,沉闷悲伤的气氛与宫殿上还未来得及摘下的那些红幡灯笼格格不入。
若是没有出事,他们二人已经成亲了,算着时间,今日该是三天回门之日。
“殿下,你到底在何处?”
郁娘在床上辗转反侧,含着泪入睡,半梦半醒之际接到进宫的旨意,以为是有南廷玉的讯息了,她立即穿上衣服,和安公公坐上马车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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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悬月被乌云遮住,风声习习,壁灯微光摇曳,一扇屏风横在大殿中央,挡住内殿的情形。
南筠之斜靠在长榻上,胸腔不断传出咳嗽声。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却又带着无上威压,从屏风里面传出来。
“为何太子被抓,而你们二人却能平安离开?”
郁娘和安公公跪在地上,对视一眼,没想到皇帝今晚召见他们,竟是要“秋后算账”。
安公公先道:“陛下,当时刺客众多,情况危急,太子殿下让老奴先带着裴姑娘离开,老奴执拗不过他……”
“所以你们就这样把太子给扔下了?”大抵是怒火攻心,南筠之又不住咳嗽起来,“咳咳,你们两个背主家奴,贪生怕死,该当何罪?”
“陛下请息怒!”
南筠之眼神浑浊晦暗,一只手紧紧攥着沾血的帕巾,怒道:“息怒?朕的怒火怎么息下去?太子现在生死不明,而你们两个却全须全尾在这里,莫不是你们跟刺客有勾结?不然太子的行踪怎么会被刺客掌握住?!”
太子是临时决定去皇陵的,统共知道此事的也不过就身边的几个亲信,南筠之越想越觉得郁娘和安公公二人可疑。
不过,安公公伺候南廷玉多年,对南廷玉一片赤诚,不至于会突然叛变。想到这,南筠之目光缓缓移到郁娘脸上:“是不是你害得太子?”
察觉到那股杀意直冲自己而来,郁娘忙道:“陛下,臣女没有害太子……”
南筠之像是自顾自分析着情况:“如今姚家势力被连根铲除,崔家不成气候,朝堂稳定,怎么还会有人大动干戈想着要刺杀太子呢?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宣家最为可能!朕刚对付过宣家……你是不是心中不平,想要为宣家,为你亲身父母报仇?”
这话一说完,殿中落针可闻,夜风撕碎灯火的声音似乎都能听得清楚。
郁娘抬头,隔着屏风看向南筠之。
心道,皇帝果然知晓她的身份。
现下皇帝怕是气疯了,气到已经失去理智和逻辑,只想着要发泄怒火,而偏偏她从皇陵全身而退,又是宣家女,自然成了皇帝发泄怒火的首要对象。
没想到南廷玉先前的叮嘱,竟一语成谶。
知父,莫若子。
她心中涌出一丝酸涩,收回飘远的思绪,分析着话:“陛下,太子生死不明对臣女并无益处。臣女犯不着为了报子虚乌有的仇,而丢掉太子妃之位。”顿了顿,她补充道,“在臣女心目中,太子殿下远比那子虚乌有的亲人和仇更重要。”
南筠之此刻已经听不进去话,南廷玉就是他活着的精气神,现下被人抽走精气神,他变得疯癫又萎靡。
他这一生的希望就这么没了。
那还要这江山做什么?
他低低冷笑,偏执道:“不是你,那还能是谁?如今你的嫌疑最大,我儿是在你身边出事的,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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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里话外,他就是想要杀她。
所以不管是不是她做的,只要太子在她身边出事,那她脱不了干系。
她正想要说什么,一旁的安公公先开口道:“陛下,不能动裴姑娘,裴姑娘她……已经有太子殿下的骨肉了。”
郁娘侧目看向安公公,安公公忙给郁娘使眼色。当时南廷玉给她安排后路时,他在马车前方也听到了。
“骨肉?”南筠之胸中怒意骤然遏制下去,他绷紧脸部线条,凝视郁娘片刻,沉声吩咐道,“越公公,把御医都叫过来!”
不一会儿,御医鱼贯而入,为郁娘把脉问诊。
很快,一御医首领模样的人走上前,向南筠之斟酌着话:“恭喜陛下,准太子妃已有两个月左右的身子。”
“当真?”南筠之突然激动起来,从屏风外走出来,衣袍散乱垂下,身形摇摇晃晃来到那御医跟前,再三确认着话,“她有身孕了?”
“是,臣等都号出喜脉,不会有错。”
南筠之突然仰头大笑:“哈哈哈,飞雪,你听见了吗?我们要见孙子了……”没想到老天在他绝望之时,又给他留了一线希望。
他面孔转换得极快,再看向郁娘时已经没了杀气,抬手示意郁娘起身,目光落到她腹部上,叮嘱道:“好好养着朕的孙儿,毕竟你能活下来全靠着它。”
“是。”
短短时间内,郁娘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人仍是恍恍惚惚的,起身谢了恩后,她侧目看向安公公,安公公悄悄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忍不住摸向腹部,空荡荡的。
以前,皇家利用她假孕来破除谣言,如今她又用假孕来坑皇家一笔。
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嘴角苦涩牵扯了下。
南筠之心情不错,理智似乎也恢复了些,对安公公吩咐着话,皆是关于她腹中的孩子,他要派御医去长乐宫照看她,再调一支精兵去长乐宫护她周全。
安公公闻言,忙道:“陛下考虑周全,但凭殿下吩咐。”
·
走出宫殿时,远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
郁娘屏退下人,压低声音,不放心问着话:“安公公,那些御医……”
安公公小声道:“老奴见太子妃你这几日一直在忙着找太子殿下,分不开心,便私下找裴老先生谋划了这事。”顿了顿,他又道,“只是瞒不了多久,希望能在东窗事发之前找回太子。”
郁娘沉默下去。
如今,他们所有人都下意识在说找回南廷玉,而不愿意承认南廷玉可能死了的事。
只因还在心中保留着最后一点骐骥。
等待的时光是最漫长的,一分一秒都令人煎熬。以前,郁娘觉得被嬷嬷关押进柴房受刑时,时间过得最慢最痛苦,如今却发现等南廷玉回来的时光,才是最慢最痛苦的。
每天都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浑浑噩噩,如此又过了十日。
这段时间,外面早已乱得一团糟,她躲在长乐宫这座华丽的壳子里,偏安一隅。
徐妙兰担心她,约她出去吃茶散散心。
约了好几次,实在盛情难却,她便带着苗苗过去赴约,未曾想在茶馆里见到了二公主南廷玥。
南廷玥与南廷婉性子截然不同,她温和端庄、贤淑得体,三言两语便能和人拉近关系。一见到郁娘,她上前拉住郁娘的手,柔声说着体己话。
郁娘与她聊了会儿,心情舒畅许多,听她聊完琐事,又听到她提及在常宁殿中的事。
“哎,皇后娘娘这段时日情绪也不好,整日把自己关在殿里,对着那几盆盆栽修修剪剪。”顿了顿,南廷玥又道,“早些时日皇后娘娘竟还莫名问我,说别人毁了她最在乎的东西,那她该怎么做?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到她自言自语说那她也要毁掉别人最在乎的东西,哎……”
郁娘本来神色平静听着话,听到后面神色顿住,忍不住抬眸重复道:“别人毁了她最在乎的东西,她也要毁掉别人最在乎的东西?”
“嗯。”
霎时间,一个惊人而又可怖的念头在郁娘脑海中浮现出来。
是谁能知晓南廷玉的私下出行?是谁能在短时间内派出那么多刺客?又是谁能成功躲开皇帝的一次又一次的搜查?
真相似乎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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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找不到南廷玉,可能是因为他受伤藏了起来,也可能是他早已死了,尸首被刺客毁尸灭迹。
可仔细想想这两个情形,皆难以成立。
以南廷玉的性子,便是有最后一口气也会想办法通知皇帝和她,绝不会躲起来,让他们担忧。而他若是陷入昏迷,无法通知他们,那又是谁有这个能力救下昏迷的他,并躲过皇帝的一层层搜查?
这在都城几乎不可能有人做到。
至于第二种情况,他若是死了,那对方大可以拿他的尸体羞辱折磨皇家,为何要毁尸灭迹?又为何只留下两个刺客叙述南廷玉死得有多凄惨?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应是南廷玉没有死,并且还落在了对方手里。
那人故意制造出南廷玉已死的情形,用一日复一日的绝望来折磨南筠之!
前几日,御医在给郁娘看身子时,顺势提了一嘴南筠之的情况,说是他精神又差了些,已经下不来床,整日缠绵病榻,好在有惠娴皇后在一旁悉心照顾他。
想到这,郁娘已经没了吃茶的心思,匆匆与徐妙兰和南廷玥话别。
坐上马车后心跳还未平静,像是戳破了隐秘的一角,整个人处在惊慌又雀跃之中。
她收拢手指,平复下心情。
这一切还都只是她的猜测,她没有证据,无法直接指证惠娴皇后,也怕把人逼急了,惠娴皇后会赶尽杀绝。
思忖过后,她回长乐宫取了幅字画,未做停歇,便向皇宫而去。
惠娴皇后伺候南筠之喝完药,走出殿门,宋嬷嬷来报,说是郁娘求见,她心中微微诧异:“她怎么来了……带她过来吧。”
郁娘走进常宁宫,看见惠娴皇后闭目坐在椅子上,一个嬷嬷端茶伺候她,一个嬷嬷正在给她揉肩捶背。她眉目间满是疲惫,一副劳累至极的模样。
郁娘垂下头:“参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吧。”惠娴皇后睁开眼,视线落到她小腹上,抬了下手臂,“你如今还有身孕,不必如此多礼。”
“多谢皇后娘娘。”
“坐吧,今日你怎么想着进宫来看本宫?”
郁娘将手中的字画摊开,上面龙飞凤舞的笔迹,只一眼便能便认出来是谁的字迹。
南廷玉。
“臣女今日在殿下的书房,发现了这幅字画,忽然想到皇后娘娘的生辰又要到了,这应是殿下为皇后娘娘提前准备的贺礼。”
惠娴皇后没说话,敛着目光,静静盯着面前的对联。
“堂北奉尊嫜,中寿常陪上寿;
江南歌众母,三春同祝千春。”
这些年南廷玉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在她寿辰之时,会为她亲手写上一份对联。从他六岁习字开始,便一直坚持到二十二岁,如今中宫库房里放了十六副对联。
她忍不住伸出手抚摸向联纸,脑海闪过这些年收到的一幅幅对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上面的字迹从一开始的弯弯曲曲变作后来的潇洒飘逸,送礼之人也从当年的垂髫小儿变作长身玉立的男子。
一眨眼,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惠娴皇后收回思绪,擦拭掉眼角的泪,命宋嬷嬷将对联收起来,转而对郁娘道:“你有心了,哎,不知廷玉现在……”说着,她低下头,拿巾帕擦了擦眼睛,“本宫这些时日,伺候完陛下,得了空闲便诵经念佛,为廷玉祈福,希望菩萨能保佑廷玉……”
郁娘不动声色打量着她,温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若是知道你为他这般操心,心里肯定会难过的。在皇陵的时候,臣女听到太子殿下对着先皇后的牌位,盛赞皇后娘娘你……”
惠娴皇后停下揩泪的动作,抬起头看向郁娘。
郁娘一字一顿,重复着南廷玉的话:“殿下说,‘惠娴母后十分照顾儿臣,这么多年,她一直将儿臣当做亲生子对待,她是娘亲送给儿臣在这人世间最好的礼物’。”
惠娴皇后喃喃道:“最好的礼物……”
“是啊,在殿下心目中,皇后娘娘您就是他的亲生母亲,是他赖以仰仗的后盾,也是他在这人世间获得的最好的礼物。”
惠娴皇后没作声,目光定定看着郁娘手中的对联,思绪似乎飘远,陷入到沉思之中。
许久,窗外一阵风吹过来,她才恍若清醒,捂着心口咳嗽两声,视线幽幽移到郁娘面上,似乎想要从郁娘脸上看出什么。
郁娘神情自若,怅然道:“所以皇后娘娘您要好好保重身子,太子殿下一定不希望看到您为他操劳伤神的样子。”
惠娴皇后见郁娘脸上没什么破绽,咳嗽过后,她闭上眼睛,靠到椅子上,似乎没了谈话的兴致,淡淡“嗯”了一声。
郁娘识趣道:“那臣女就不在此打搅皇后娘娘您了。”
郁娘转身离开后,惠娴皇后慢慢睁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眸漆黑幽邃。
这时,桌子上放着的对联被风吹到地上,她眉头蹙起,目光复杂看向对联。
一旁的宋嬷嬷要将对联拾起来,“娘娘,老奴先把这对联给收进库房中。”
惠娴皇后出声道:“不必,扔了吧。”
·
时间又这般过去两日,依旧没有南廷玉的讯息。
郁娘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打算去皇宫,直接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皇帝,哪怕要被皇帝定下杀头之罪,她也要说出来,只是没想到南筠之病情突然加重,陷入昏迷,彻底没了神智。
惠娴皇后现在寸步守在他身边,旁人无法见到他,也无法知晓他具体的情况。
另一边,搜查南廷玉的兵力被陆陆续续召回来,现在朝野上下几乎都认为南廷玉凶多吉少,几无生还的几率。
鉴于皇帝没有其他子嗣,有些大臣已经考虑从宗室中挑个孩子,立做储君。
这个提议被惠娴皇后否决掉,她和宣明朗将暂代朝政,等七个月后郁娘生下孩子再做安排。换言之,若是郁娘生下的为男婴,那便立男婴为储君,若是女婴,那么便从宗室中挑选合适的孩子。
是故,郁娘的肚皮现下被一众大臣紧紧盯着,都在好奇七个月后她将会生下男孩还是女孩。
处在漩涡中心的郁娘,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着,常常在梦里惊厥而醒,总是会梦到南廷玉惨死的模样,又忍不住梦到她假孕的事情被人揭发出来,以致白日里陷入到不安和焦虑之中。
她逼着自己冷静下去,想着破局的法子,其实心中已经想好了对策,只是没有能力去展开。现在皇宫和朝堂都被惠娴皇后把持着,她若行差踏错,怕是连命也不保。
她将自己的顾虑和打算告诉安公公,安公公听完后,提议道:“其实有一人兴许能帮的到我们,只是要看太子妃你愿不愿意去找他……”
“是谁?”
“宣丞相。”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宣明朗虽然被削了权力,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且相较于惠娴皇后来说,朝堂文官谏臣更认宣明朗。
这段时间若没有宣明朗从中斡旋和表态,朝野上下不会轻易认郁娘肚子里的孩子是南廷玉的,毕竟郁娘还未正儿八经嫁入东宫,名义上仍是裴家待嫁的裴姑娘罢了。
郁娘一怔,沉默半晌,最终还是听进去安公公的建议,写了封信交给苗苗,让苗苗交给宣明朗。
她不想直接面对宣明朗。
这日,惠娴皇后伺候南筠之喝完药,看到南筠之躺在床上,病骨支离、神智不清的模样,她唇间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刚放下药碗,外面宋嬷嬷便急匆匆过来,附到她耳边小声道:“不好了,一群大臣去长乐宫……要……验裴姑娘的身孕,说是怀疑裴姑娘假孕。”
惠娴皇后皱起眉头:“让长乐宫的人好生挡着。”
宋嬷嬷:“闹事的有几个是宗室的王爷,身份尊贵,一般人怕是要挡不住。”
惠娴皇后心道,宗室里的人估摸着是想要自家孩子被立为储君,于是拿郁娘来做文章,今日若没有她出面,这事怕是不好解决。
她看了一眼床上的南筠之,走之前,吩咐下人好好“看着”皇帝,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搅皇帝静修,尔后,她才放心和宋嬷嬷坐上马车,赶去长乐宫。
宋嬷嬷试探道:“皇后娘娘,那裴姑娘肚子里……”
惠娴皇后唇角一撇,淡道:“她有没有怀,怀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一定是个男孩。”一个能让她垂帘听政、执掌大权的男孩。
若是从宗室中挑一个男孩立为储君,那往后待人长大了,保不准他会带着家族来对抗她,她想要一个没有家族,甚至连母亲也将会没有的孩子,来保她永远坐稳太后之位。
想到这,惠娴皇后拨弄着指套,笑意加深。她来到长乐宫门口,果不其然看到一群大臣在闹事,马车停下来,她一露面,那群大臣气焰瞬间息下去不少,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迎接她。
她扫视了一眼他们:“真是热闹啊,不知道你们来找太子妃是要做些什么?难道是觉得太子刚走没多久,就可以随意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吗?”
“皇后娘娘请息怒,臣等是怕贼人鱼目混珠,影响到皇室尊贵血脉啊。”
惠娴皇后:“陛下早已认定太子妃腹中的孩子为龙嗣,长乐宫一众下也无疑虑,倒是你们这些外人觉得自己比陛下还要英明?比长乐宫下人还懂内情?”
“臣等不是这个意思,臣……”
“够了,陛下和本宫皆认这个孩子,你们这群外人若要是再无理闹事,影响到太子妃,伤及龙嗣,别怪本宫拿你们是问!”
众人大约是没想到惠娴皇后态度如此笃定,见她脸色阴沉模样,压根不敢再开口,纷纷行礼离去。
待人走后,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娴皇后收敛神色,想着既已来到长乐宫,便欲进去瞧瞧郁娘,结果这时宫中侍卫快马加鞭来报。
“不好了,皇后娘娘!”
“怎么了?”
“陛下……陛下薨逝了……”
这话方一落下,惠娴皇后身子猛地向后摇晃了下,宋嬷嬷及时伸手扶住她,她如失去主心骨,浑身无力,唯余一双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颤动。
南筠之怎么会死了?
就这么死了?
她还打算继续折磨他一番!
毕竟她被他给折磨了二十二年!
“凭什么……凭什么……”就这么便宜他。
后面的话,她克制住,没说出来,只恨恨落下一滴泪。
“摆驾回宫!”
·
南筠之薨逝一事传出去后,引得朝野上下一片震荡。
好在惠娴皇后和宣明朗相互配合协作,一人稳住后宫和宗亲,一人稳住朝堂,二人顺利把持住大权,稳住大局,并未引起太大的骚乱。
这段时间,乾朝上下皆忙着国丧。
依然没有南廷玉的消息传来。
郁娘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还是惠娴皇后压根就没打算给南廷玉一条活路?
不然,怎么会还没有南廷玉的消息……
她肚子中的“孩子”不知不觉也有三个多月,关于她假孕的流言蜚语又多了起来。她不知道七个月后,要从哪里弄个孩子出来交差。
甚至不需要到七个月,没准很快就瞒不住了,届时,她就会以欺君之罪被抓起来砍头,连带着整个长乐宫为她作掩护的人都要被砍头。
郁娘越想心中越慌。
偏生苗苗在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她出馊主意,让她出去找男人借种。安公公听到这话,竟然也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个馊主意。
她一时被气笑,断然拒绝:“我就是死,也不会这般做!”
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开门的声音响起,尔后一个高大身影如鬼魅般向床铺走过来。
她察觉到不对劲,睁开眼,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对方捂住嘴巴,控制住了身体。
“你……唔……你是谁……”
对方似是故意捏着嗓子,声音很沙哑:“我便是他们安排来给你借种的男人……”
郁娘倏地瞪大瞳仁,手脚并用,想要攻击对方,可惜压根不是对方的对手,三两下又被制服。
他俯下身,炽热的气息如吞人的野兽迅速包裹住她,尔后,他的吻落到她的额间,滚烫而又深情。
郁娘羞恼至极,胸腔不住发颤,气得快要落下泪,却在对方的吻中,莫名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触碰。她一愣,抬起头怔怔看着对方,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她心口却突然如擂鼓般震得发痛,唇齿下意识喃喃:“太子殿下……”
对方忽地一下笑出声。
“孤竟不知道你对孤用情至深,宁愿死也要为孤守住贞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低沉磁性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驱散了这段时间郁积的所有焦虑和不安。
郁娘的情绪一时难以克制,眼泪决堤不止。她哽咽着,缓慢伸出手,想要触碰眼前的人,可又有一种美梦不愿被打碎的怯懦和退缩,让她的手停在咫尺之间。
心中犹在狐疑,是他吗?他回来了?
南廷玉握住她的手,十指交错,放到他的脸颊上。
掌中的温度和他脸上紧绷的弧度清晰传过来后,她终于再次唤出声:“殿下……”真的是他,他回来了。
“嗯,是孤。”
他们二人紧紧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气息和温度,在这一刻,似乎过去所有的龃龉冲突在重逢面前都化作灰烬,随着云烟消散。
人生那么短,又那么难,何苦过不去呢。
人总该是要向前看,向爱着的人去看。
所有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手段在赤诚的爱面前都相形见绌,她该是要热忱勇敢,不该要后悔终生。
“殿下……”她埋到他怀中,闭着眼,“你终于回来了。”
南廷玉轻轻笑了下:“嗯,让你担惊受怕了。”说到这,他搂紧她几分,“往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南廷玉将他这段时间的所经所历告诉郁娘,那日他引开刺客后,被刺客重伤,本想跳崖逃跑,没想到被刺客拼死拽了上来,旋即他又被他们打昏过去,等到他醒过来发现自己被关进一间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对方似乎没打算让他死,但又不想让他好好活着。
他拖着伤,一直被困在地牢中,无法逃脱。
每日负责来给送餐食的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没有反应。
他起初想不明白,幕后之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如此折磨他?
后来他反应过来,下落不明的他对于南筠之对于皇室来说才是最大的打击。
那人不是为了折磨他,而是想通过折磨他去折磨南筠之。
想通这一点后,幕后黑手是谁,几乎昭然若揭——是他最信任、不愿意去怀疑的那个人。
郁娘静静听着他叙述地牢之中的日子,心口疼得发颤,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收拢手指抱紧他,也这才注意到他瘦了好多。
不过一个多月,他至少瘦了十多斤,后背脊骨分明。大抵是察觉到她的触碰,他停下说话,握住她的手,来到胸膛上。
这儿依然肌肉分明。
他笑道:“孤一直有在练。”
他被关起来的那段时间,起初因着受了伤,几次差点死掉,想着还没有当新郎官,还没有当上皇帝,拼着这口气,又从鬼门关走出来。
后来,伤养得差不多,他觉得不该坐以待毙,要养好身体才能寻合适时机逃走,遂整日在那间昏暗狭窄的地牢中独自操练。
如今人是瘦了些,但肌肉还有。
郁娘哭笑不得,抽回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去,只是很快,又被他捉住。他此刻如溺水的人,而她是那根救命稻草,他恨不得紧紧箍住她,与她融为一体,一刻也不分离。
“琳琅。”
相逢的第一夜,二人有着说不完的话,竟一夜未睡,躺在床上慢声细语聊着话。
直到天光微明,睡意才生。郁娘被他揽在怀中,迷迷糊糊道:“殿下,苗苗和安公公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回来了?”
“嗯。”
听到这,郁娘睡意倏然没了。
难怪苗苗会说出“借种”这么离谱的话,而一贯正经的安公公竟然也这么快同意了,原来这两人是拿她当乐子逗。
她忿忿抬起头看向南廷玉,正想问他为何回来了不先见她,这时,阳光映着窗花散落到他脸上,能清晰看到他的面庞。
他脸颊消瘦,下巴分明,皮肤透着不见天日的苍白,而胡茬却被修理得干干净净,再看身上,也无久困地牢的霉气怪味,衣裳整洁干净,竟有熏香淡淡缭绕。
想来在见她之前,他是特地打扮一番了。
郁娘:“……”心口那股恼怒的火气瞬间消散,只余淡淡的无奈。
太子殿下何时变得这般爱惜容颜和形象了?九死一生后出来见她,竟不忘先梳洗打扮一番。
郁娘没睡觉,睁着眼静静看南廷玉,手指沿着他的下颌缓缓摩挲。
心道,初遇时太子殿下也不过才十八岁,是个少年郎。外人眼里少年郎温润如玉,可她作为贴身奴婢,却觉得他睚眦必报、桀骜不驯,难以伺候。
而这么一个难以伺候的人,后来竟成为了她的夫君。
他们相识的四年,犹如度过了漫长的前半生,爱恨交错,喜怒掺杂,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已难道清。
往后,他们还会继续缠绕纠葛,至死方休。
皇宫。
夜色如墨静静融在奠堂之中,墙上银烛闪烁晃动,勾勒出白幡晃动的虚影。雕刻着云纹的漆黑棺木置在奠堂中央,身后两侧跪满穿着白色丧服的宫人和大臣。
惠娴皇后面色安静,跪在蒲团上,目光怔忡看着棺椁。
无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月上中梢,宫人见她始终魂不守舍的模样,便让她去歇息,她却反倒让宫人和大臣都离开,她要独自为南筠之守灵。
众人心中无不唏嘘,感慨她用情至深,离开之前皆宽慰她节哀,保重身子。
她含泪不语。
待人都离开,宫人将门关上,她慢慢擦拭掉脸上的泪,失焦的眼神变得漆黑幽邃,站起身,大抵是跪久了,两腿发麻,走起路来步子不稳,衣袍轻轻晃动。
行至棺椁前,摸着棺椁,她胸腔溢出一声冷哼。
“可惜了,你到死也不知道太子其实还活着……”
忽有夜风吹来,吹得窗柩发出吱呀声响,堂内白幡晃动不止,烛火明灭交织。墙壁上的人影,如庞然大物笼罩住棺椁。
她长喟一声,继续道:“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还是心太软,不如你心肠硬。兴许女子都是这样,从小便被教化成温柔得体的贤妻良母,一生都要为夫君和孩子谋划……可夫君和孩子又何尝在乎过她们呢?”
“我一辈子为你管理后宫,养育子嗣,却换来的是新婚日你给的一碗绝子汤。我悉心照顾太子半生,为他出谋划策,然而,他却为了一个女人一次次与我作对。你们南家的男人,都没有心。”
她缓缓低下头,脸颊贴着棺椁,神情专注而认真,未看到身后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一道孱弱的身影被人搀扶着,悄然逼近。
“所以你便重伤太子,囚禁他,以此来折磨朕?你就这么恨朕吗?”
南筠之的声音陡然响起,如一把长剑撕碎了夜的寂静。
惠娴皇后听到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惊,转过头看向被越公公搀扶着过来的南筠之,似乎是不可置信,她攥紧手指,扶着棺椁后退一步。
“你……你是人是鬼?”
说完这句话,她便意识到南筠之还活着。
因为在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若是有鬼的话,以南筠之的薄情狠辣,他早就被恶鬼缠身、生不如死了。
旋即,她看向眼前的棺椁,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可这具“尸体”明明是她亲自看着被放进去的,千真万确是南筠之,不可能会有错。
除非……她想到这棺椁是宣明朗准备的,里面怕有什么精巧机密!
那日她从长乐宫回去,得知南筠之死前曾见过宣明朗,她召见宣明朗询问此事,宣明朗只言是陛下召见他,且陛下神智失常,二人没说到话。
当时她只顾着确认南筠之有没有死,闻言,便没有多虑。
现下想来,南筠之既然是假死,那么帮助他的便是宣明朗!
想通这一点后,她忍不住冷笑一声。
功亏一篑!她输了,还是输在过于心软上。
没有斩草除根!
“元瑶,是朕对不起你,你想杀了朕也无妨,可太子是你亲手养大的孩子,你动了他,你也会后悔!”烛火映衬着南筠之的脸庞,病态的眉目中流露出无比悲痛,像是自嘲,又像是自白,他重复着那句话,“你该杀朕的,是朕对不起你啊……”
那时飞雪被逼死,他心中除了恨,再无其他,自认为一生不会再爱上别的女子,所以手段薄情狠厉,不留后路。在与祈元瑶洞房那日,他便亲手将绝子药放在酒樽中,端给她,骗她饮下。
可后来,在相处中,他发现祈元瑶性子低调内敛,不张扬,总是默默付出,无微关怀,不求任何回报。又看着她因为他宠爱姚贵妃,而一次次失望难过的模样,他心里也不好过,对她不自觉生了些怜惜。
总想着,等姚家覆灭,就不会让她委屈了。
直到在祈元瑶为他挡剑,重伤昏迷,他便知自己对她早已心动,也才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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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种下的因,后来变成了恶果。
他自食其果。
“杀你?杀你不过是一瞬的事,怎么能够弥补我所受的苦?这二十多年来,我虽然贵为皇后,可始终未能有一子半女。你知晓我心中的卑微与难过吗?你知晓我的痛苦和挣扎吗?每每看到别的妃子怀有身孕,我不得不强颜欢笑,明明难受着,可还要为你张罗着宫人照顾好妃子……”
“元瑶……”
“你知道宫人和民间都是怎么编排我的吗?他们说,皇后下不了蛋,那就是下不了蛋的凤凰,可凤凰下不了蛋,那跟野鸡也没有什么区别。哈哈哈……我说的这些,这些你当然都不知道,因为你的眼里只剩下江山和太子!别人不过都是棋子和小丑,我也是!你明知道我不能有孕,可这么多年,却眼睁睁看着我吃下那么多调理身子的药,眼睁睁看着我从满怀希望的少女变成无助绝望的怨妇……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滑稽很可笑?”
“朕从来都没有这样觉得过!”
“不,你就是这样觉得!你虚伪卑鄙,就连你生的儿子也一样!你们都冷血自私!”
南筠之闻言,猛地不住咳嗽几声,血水将手中巾帕染作血红模样。
一直默不作声的郁娘忍不住从阴影中站出来,劝着话:“皇后娘娘,你养育太子殿下多年,应该了解他的性子,你现下不要被恨意蒙蔽了双眼,看不到太子殿下对你的心意。”
这场对惠娴皇后的审讯,南廷玉本该也在场,可他最终还是离开了。大抵是不愿意面对这个样子的惠娴皇后,也兴许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毕竟这么多年来,她是他对亲情所保留的最后的温暖。
如今最后的温暖也要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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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裹挟着寒意而入,吹得白幡晃动,惠娴皇后身上的丧服也被掀起一角,她没作声,扶在棺椁上的手指慢慢蜷起,一双眼睛像是在看着郁娘,又像是在看着远处。
脸上复杂浓烈的情绪在昏暗的光线中变得模糊许多。
郁娘看她情绪平稳了些,上前走近几分:“我初到太子身边为奴婢时,正是太子双目失明、领兵去蓟州城之际。那时,太子收到皇后娘娘您的密信,是奴婢代为读之,奴婢还记得当时太子刚遇到刺杀没多久,眼疾未痊愈,可他却在回信中告诉您他无大碍,眼睛已经好转许多。他同您一样,因为不想要所爱之人为自己担心,于是只报喜不报忧。”
“后来,太子在蓟州城平定叛乱,临走时带了许多蓟州城特产回去,说是您没有来过南方,想将这些带回去给您看看,甚至路过荷花池,他都想将蓟州城的荷花摘回去送与您。再后来是您的寿辰,他送给您的每一幅对联从来都不是随随便便写出来的,是他在书房里写了许多幅,才挑出一幅自觉十全十美的作品作为礼物送给您……”
郁娘不疾不徐,慢慢说着她所观察到的那些细枝末节,无一不是南廷玉对惠娴皇后的在意。
“皇后娘娘,太子他并不自私,他懂得慈乌反哺之理。”
夜风突然撕碎了银烛的光芒,只剩下一拢清辉映照奠堂。
众人的面庞都深陷进黑暗之中。
郁娘这番话说完,竟也意外开导了自己,她终于可以不带偏见看南廷玉。
以前因着有偏见,她与惠娴皇后一样,觉得南廷玉自私自利,可仔细想想,他为她做了许多事情。只是恨意更让人觉得刻骨铭心,而细枝末节的爱易被生活的尘埃所蒙蔽。
所幸,她和他之间还来得及,而惠娴皇后和南廷玉之间……
若是惠娴皇后能放得下去,那南廷玉心中的芥蒂也会慢慢消散。
他们母子俩,以前总归是有真情实意的感情在的。
漫长的沉默过后,银烛又被人点起。
惠娴皇后拿着火折子,点亮一根根银烛,烛火照着她的脸,平静的神情下隐隐可见疯癫。
她站到烛台后方,抬起眼睫看向他们,下一瞬伸手推翻烛台,大火借着风势顺着白幡呼呼而上,她被白幡包围着,烈火缭绕着,却丝毫不觉得畏惧,怒目指向南筠之的方向,偏执的模样,显然没有听进去郁娘的话,她还是放不下去。
“皇室的男人惯会骗人!我不会上当第二次!”
什么狗屁慈乌反哺!
她不信!
南廷玉若真对她有一丝感情,早在知道南筠之对她的所作所为后就该告诉她,而不是为虎作伥,隐瞒下去。
他们父子俩分明才是一家人!同出一口气!
她只恨自己折磨南筠之折磨得还不够,也恨自己过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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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郁娘的那番话所蛊惑,一时糊涂,竟觉得复仇够了,便把南廷玉放出来。
结果这一切都只是南家父子的阴谋!
她又被他们父子二人耍得团团转。
“哈哈哈……”
她突然仰着头大笑起来,眼中却不断落下泪水,她在笑自己愚蠢,哭自己可怜。大火很快烧到她身上,下人想要冲过去,她却又打翻几盏壁灯,煤油散落一地,火势汹汹。
南筠之忍下喉口腥甜:“快救皇后!”
“别过来!谁都别碰我!”
她形容癫狂错乱,不准人靠近,心中已生死志。这时大火哔剥声中,隐有木头断裂的咔嚓声清晰响起,房梁像是要断开了。
侍卫们见状,顾不得其他,直接以肉身为盾冲进去,将惠娴皇后扣押住,将她生生拖出火海,她竭力挣扎着,嘶吼着,衣角火苗窜起也毫无知觉。
一旁的嬷嬷连忙替她扑灭火苗,红着眼劝她不要想不开。
她本来还声嘶力竭、歇斯底里状,却不知怎地突然安静下去,视线从嬷嬷身上,看向南筠之。
“我不会想不开了,放开我……”
后面三个字音量骤然拔高,威压直逼人心,侍卫们下意识缩了缩手。
她又道:“我会自己走。”
她态度转变之大,不由让人生疑。郁娘见状皱起眉头,提起心来。
南筠之却似未察觉,轻抬手示意,两侧侍卫立即松手。
然而就在这一瞬,惠娴皇后突然一把抱住南筠之,朝大火中扑过去。
上方梁柱轰隆一声,恰好断裂,眼见要砸中二人时,一旁的郁娘早在惠娴皇后动手的一刻已经拽住南筠之的手臂,阻挡了南筠之被推走的动作。
南筠之反应过来后,顺势揽住惠娴皇后,饶是他生病许久,却依然力气比惠娴皇后大,揽着她飞快向后退去,堪堪躲避砸下来的梁柱。
“元瑶……”
惠娴皇后看着眼前轰然坠落的房梁,眼睫无力颤动着,眼中颓败如山倒。
她连同归于尽都做不到啊。
耳中燃烧声、呼叫声不断,那些声音杂驳交错,随着她的意识慢慢飘远,她闭上眼,昏了过去。
·
天明。
郁娘回到长乐宫,来不及换洗衣裳便去书房见南廷玉,看到南廷玉端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的模样,她一愣,心道,他不会是在这里坐了一夜?
案几上油灯几近枯灭,她拿开油灯,坐到一旁,斟酌着话:“惠娴皇后无碍,陛下不愿将此事公布出来,打算对外说,她身体不好,虔诚信佛,往后要去如意寺带发修行。”
南廷玉眼睫动了下:“嗯。”
“殿下要去看看她吗?”
“不必了。”
南廷玉这才偏过头,看到郁娘衣角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他脸色瞬变,将郁娘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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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无受伤?”
“我没事。”
他脸色微微放缓,搂着她的腰,埋首到她怀中,没再说话。
郁娘从他紧绷的胸膛和气息中,察觉出来他的情绪,伸手抱住他的脖颈,贴到他的脸颊上。
她不想做和事佬,可又怕南廷玉将来会后悔。
“殿下,你若是觉得难受,那便见见她吧。”顿了顿,她眼中浮起一丝苦涩,又道,“你和我不一样,你被真正爱过,享受过二十多年的亲情,所以你和她之间,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她不见宣母,是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没有和娘亲的温馨回忆,所以她几乎从未感受过娘亲的爱,才能狠下心来。
南廷玉闻言,依然不作声,只紧紧搂住她的腰肢。
在惠娴皇后去如意寺的那一日,南廷玉神色平静,在书房处理政务,一待便是一整日。
直至天色暗了下去,殿门突然被打开,南廷玉沉着脸出来,他看到安公公竟牵着马,站在书房门口等着。
安公公笑道:“是郁娘子让老奴准备的马儿。”
南廷玉一愣,接过缰绳,望了一眼郁娘寝殿的位置,旋即翻身上马离开。
黑夜中,骏马如风,势不可挡。
另一边,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宋嬷嬷忽然听到有骏马疾驰声向这边而来,她掀开帘帐向后看去,片刻后,看清楚追上来的人影,她激动同惠娴皇后道:“娘娘,是太子殿下……”
惠娴皇后平静无波的眼神微微动了下。
本以为马车会被拦下,然而那匹马却始终保持着距离,跟在马车身后,踩着月色,像是在默默送行。
寂静的夜路,车轮辚辚,山风猎猎。
宋嬷嬷放下车帘,眼眶通红:“太子殿下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惠娴皇后缓缓侧目,看向马车中携带的木箱。这里面装了十七副对联,是南廷玉从六岁会读书写字时便开始为她写的贺寿对联。
这也是她唯独从库房中带走的东西。
说是不信皇室的男人,可还是信了最后一次。
廷玉,吾儿。
诀别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惠娴皇后离开的次日,南筠之病情急剧恶化。宫中传出诏令,召南廷玉紧急进宫。
寝殿窗户紧闭,光线昏暗,一股浓郁的药味萦绕在半空中,白玉石屏风后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南廷玉停下脚步,站在屏风后方,看到南筠之招了下手,这才抬步进去。
南筠之躺在床上,鬓发如雪,眼神浑浊,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在吊着命,短短三年,他犹如老了三十岁,凹陷苍老的面庞一点不见年轻时的潇洒俊逸。
除却城破国危和宫苑是非,还有外因。
南廷玉让人查过南筠之的膳食,虽然没有被下毒,但却吃了许多相克的食物,皆是损其精气的食物,想来这也是惠娴皇后暗中报复的手段之一。
他似乎没有立场去怪罪南筠之的狠辣薄情,因为南筠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铺路。他无法独善其身,做个无辜者,只能在亲情和道德之间,苦苦挣扎,进退迍邅。
南筠之嗓音沙哑,断断续续道:“廷玉,朕已经告诉元瑶,你是不知情的,她走时只带走了十七副对联,咳咳,想来是原谅你了……”
南廷玉沉默片刻:“父皇,你好好养身子,不要操心事情了。”
“朕的身体,朕心里明白。朕会努力多撑些时日,等你把喜事办了,朕才离开,不然丧钟敲响,你须得守孝三年。”
说到后面,南筠之唇角带起一丝笑,伸手拍了拍南廷玉的手背,似乎对生死已经淡然处之。
南廷玉心口涌出一股涩意,看着南筠之的面庞,思绪复杂,他曾很恨南筠之,他前半生吃的苦头皆是因为南筠之的无视和薄情,待后来柳暗花明,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恨南筠之。
他到死,还在为他考虑。
“父皇……”
王权霸业,白骨林立。
最后一具白骨是南筠之自己的。
“朕这辈子亲缘淡薄,子嗣甚少,朕走后,你要善待你的妹妹们……”
“嗯。”
离开正殿,南庭玉并未立即离开皇宫,而是向云妃生前所在的宫殿过去。
云妃去世后,宫殿便由二公主南廷玥所居住。南廷玥已过双十年华,因着身子不好,再加上南筠之怜惜她生母惨死,未曾在婚事上逼迫她,由着她在宫中自在生活。
南廷玉过去时,南廷玥正和宫人说笑,见到他来,她收敛脸上笑意,抬手示意宫人们退出去。
“皇兄,您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
南廷玉目光落在南廷玥脸上,眼神如刀般破皮剜骨,似能看到本相。南廷玥起初还笑着,渐渐笑意挂不住,温婉的面庞覆盖上一层薄阴。
无声的刀光剑影,在他们兄妹二人之间涌动。
“是你将母后引去冷宫见姚泊月的。”
这话虽是质问,却是用着肯定的语气。
南筠之先前为瞒住惠娴皇后,给常宁殿的宫人下了命令,不准将姚泊月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任何事情告诉惠娴皇后。那些宫人不敢违逆,在那段期间能接触到惠娴皇后的就只有二公主南廷玥了。
且也是南廷玥的一番无心言论,才引得郁娘对惠娴皇后生疑。
如此种种,她在其中扮演着漫不经心又总能一语道破千机之人。
南廷玥嘴角掀动,并未否认:“是,是我引皇后娘娘去见姚泊月的。”
“为何要这样做?”
“自然是为了给我的母妃和皇弟复仇,皇弟对付姚家,害得我母妃和皇弟枉死,我们的命,在他眼中,就只是用来为你成就大业的工具。呵呵……”南廷玥笑意幽幽,“凭什么?凭什么?”
南廷玉没说话。
须臾,南廷玥继续道,“我母妃死后,她的尸体还要被你们利用,你们简直卑鄙无耻!”所以她故意分化皇后和皇帝的关系,也是她故意吹耳旁风,让皇后从太子下手,所谓打蛇打七寸,这样最能让皇帝痛苦。
果不其然,皇弟受此一创,心力交瘁,命不久矣。
南廷玉并未动怒,只敛色道:“父皇之所以利用云妃,也是因为查出来当初给孤下蛊毒的人正是云妃。”
南廷玥神情愕然。
“云妃早早便识破了父皇的心思,知晓父皇在为孤铺路,她暗中给孤下蛊毒,再嫁祸到姚家身上,想一石二鸟,好为四皇子铺路。”
“不可能!你在骗我!母妃她那么善良,她绝不会这样做……”
南廷玉并不指望她信,这些事,也都是南筠之后来告诉他的,其间如何已无法求证,他道:“况且,四皇子之死,的确是云妃的贪欲所致,与旁人无关,也是四皇子死后,她自觉人生无望,才会以自戕的方式对付姚家。南廷玥,你恨错人了。”
“不!”南廷玥嘴上还是不愿意相信,心中已经有所动摇,她向后踉跄两步,颓然倒在地上,口中还在下意识辩驳,“不可能的,你在骗我……”
“父皇知晓是你从中作梗,没有动你,垂危之时还不忘劝我,往后要好好善待你。”
南廷玥抬头看向南廷玉,不知觉中已经泪流满面。
父皇已经知道了?
没有怪罪她?
“你既喜欢陪着母后,那待父皇宾天,便去如意寺,常伴在母后身边。”
南廷玉说完话,凝她一眼,并未多作逗留,转身离开。
若非有南筠之先前的叮嘱,他绝不会这般轻易饶恕南廷玥。
料理完宫中的事情,远处天际,黑夜破开了条口子,彩霞如丝绦一缕一缕一缕涌出来,很快,天色放明,犬吠声、鸡鸣声以及沿街叫喊声交错在一起。
天亮了。
终于亮了。
回程的路,安公公看南廷玉一直敛眉沉思,忍不住小声道:“殿下在想什么呢?”
南廷玉回过神,粲然一笑:“在想娶亲事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成亲日子订得匆忙,许多礼节和事宜删繁就简。
郁娘和南廷二人玉经历过这么多,心中已经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对于他们来说,能顺利成亲便就够了。
是夜。
外面鞭炮烟火连绵不断,寝殿内烛火暧昧,熏香缭绕。郁娘戴着红盖头,端坐在床上,心情本来平平静静,直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落针可闻的夜里,那脚步声清晰缓慢,一下又一下,仿佛落在郁娘的心里,踩出坑坑洼洼的凹凸。
她心口忽然发颤,心跳失序,砰砰响动着,连带着耳朵也出了问题,似有轰隆隆声响滚过耳道,涌入到脑海中,又顺着脑海,滚过战栗的脊骨。
她的新郎来了。
绣着金鹤云纹的乌皮六合靴停在她面前,一只修长的手穿过红盖头,探向她,那只并未立即掀开盖头,只轻轻摸着她的脸。
粗糙的指腹沿着她的额头,落向她的鼻翼,再慢慢落到她的唇角上。仿佛害怕这是一场美梦,美到不敢轻易掀动。只能隔着一层遮掩,感受着对方的一分一毫。
“琳琅……”
红盖头被掀开。
郁娘觉得眼前一亮,下一瞬,一道暗影又压了过来,遮住她的视线,她瞳仁里只剩下南廷玉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
大抵离得太近,让他的面庞有了模糊的重影。
“殿下。”
他迫不及待吻向他的新娘,全然忘了新婚礼仪,凤冠珠钗摇动,他为她一一摘掉,乌发如青云般铺开,红晕遍布的面庞艳丽如花,他小心吻过去,哪怕唇角沾了胭脂也不介意,只想化作贪婪的怪兽,品尝她的气息,吞噬掉她的血肉。
不多时,外面响起宫人提醒的声音。
说是还未喝交杯酒,礼仪未成。
他清醒几分,望向怀中的人,此刻郁娘眼睫颤动,眼神有些恍惚,似是被他给亲懵了。他忍着笑,从一旁的玉盘中取出酒樽,放到她手中。
两侧帐幔放下,帐幔中的人衣衫松散,衣摆叠错,手臂交缠,杯中酒成了挑弄的情.趣。他含了口酒,酒气徐徐喷洒在她耳垂处,她几乎没了力气,手中酒杯摇摇欲坠,在他含住她耳垂时,酒杯哐当一声掉落。
酒水浸湿身下衣衫。
少焉,衣衫悉数被扔出去,鲜艳华丽的喜服散落一地,绣着鸳鸯的藕色诃子则被系在郁娘的手腕上。
郁娘心一惊:“殿下。”他似乎很喜欢拿东西缚住她的双手,再细细看她的反应。
南廷玉哑着嗓子:“嗯?”
“松……松开我……”
话里夹杂着湍息,声音断断续续,有着克制的吟喃。
他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如羽毛般刮过她的脖颈:“好。”
然而他并未立即松开她,而是在她身上落下轻柔细腻的吻,慢慢抚平她的惊慌不安。他唇舌温暖,又有一丝麻麻的糙感,掠过她的每一寸,感受她的每一分。
郁娘大抵是三年没有尝过情爱的滋味,心中竟生出些紧张、刺激、甚至是期待的感觉,面对他的亲吻和触碰,不一会儿全身泛起一层粉色……
整个人白里透粉,如熟透了的桃子,亟待采摘品尝。
他见状,喉结不住滚动,用着本能的技巧来讨好她,她在他的唇舌和揉弄中逐渐失控、崩溃……
烛火照着帐幔,勾勒出朦胧隐晦的轮廓,两道交叠的身影一直持续到深夜。
直到烛火哧的一下灭了,房间陷入到黑暗中,二人的声响才逐渐平缓规律。
院中,宫人相互对视一眼,掩着唇悄悄退下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这是南廷玉三年以来睡得最舒心最安稳的一夜。
平生不快尽展颜。
次日,他醒过来后,嘴角笑意仍未消散,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想和怀中的郁娘说说话,发现怀里没人,他一惊,掀开被子竟发现也没有人!
下意识便要下床,不知道牵扯到什么,眉头一皱,口中发出闷痛声。
他低下头,瞥到腿中间有一抹藕色,仔细望去,才发现藕色诃子系在了小南廷玉上面。
南廷玉:“……”
她倒是会报复人!
他昨晚只不过缚了她一会儿,她竟就这么报复他,也不怕把它弄坏。
郁娘推开门进来,看到的便是南廷玉坐在床上攥着诃子发呆的场景。
听到开门声,南廷玉抬头看她,脸色幽幽,似乎想说什么,酝酿了会儿,又皱眉换着话道:“怎么起来这么早?身体可还好?”
“今日还要进宫,我须得早点起来洗漱打扮。”
这是她作为新妇,第一次进宫面见圣上和后宫妃嫔,礼仪规矩、妆容仪表皆要谨慎小心。
南廷玉看她眼圈下一片鸦青,心口微微酥软,将诃子收起,郁娘要拿,他却没给,故意歪曲道:“这不是你送给孤的新婚礼物吗?孤自然要好好珍藏起来。”
郁娘:“……”听到他这阴阳怪气的话,知道他是生气了。
她心道,小气鬼。
他绑她,那她自然也要绑回去。
然而她却没有料到,小心眼的太子殿下后来用那个藕色诃子报复了她许多次。
·
南筠之病入膏肓,神智模糊,已经不能说话,而惠娴皇后又不在宫中,父母高位上无人来坐,只好让宫中另一位妃位较高的容妃娘娘代坐高位。
新妇献礼便匆匆而毕。
离开皇宫,马车走在宫道上,走了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丧钟声,紧接着越公公的声音,凄厉响起。
“陛下宾天了!”
马车倏然停止,车内,光线昏暗,模糊了南廷玉的脸色。
他缓缓抱住郁娘,埋首在她肩膀上,久久未动。
现在身边除了郁娘,再无旁的亲人。
若是连郁娘也不在身边……他的人生将暗无天日。
“琳琅,永远不要离开孤。”
“好。”
皇宫中的禧福换作白幡,国丧之痛笼罩住整个大乾。
那些纷乱斗争随着南筠之的薨逝而烟消云散。
在生与死面前,没有真正的赢家。
南廷玉处理完国丧事宜,已过半个多月,他在群臣拥护下登基为帝,同时册封郁娘为后。
这晚,南廷玉将凤印交于郁娘,难得温声细语,说了许多肺腑之言。末了,他饶有深意道:“只要你愿意待在朕身边,你永远都会是朕唯一的皇后,唯一的女人。”
郁娘看着凤印,掩下眼色:“臣妾该信任陛下吗?”
“自然。”
“那陛下能不能告诉臣妾,陛下的霍良娣是谁?”
南廷玉闻言,本还深情款款的神情,在烛火的照耀中,肉眼可见的皲裂开来。
火良娣?
到底是哪个多嘴的奴才透露出来的?
活腻了吗?
清醒时候的南廷玉,极爱面子,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曾经做过的糊涂事,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火良娣?没有这个……这只……这事,你不要被有心人误导,对孤产生怀疑。孤对你的心意,日月可见!”
郁娘看他否认得彻底,便幽幽叹一声,没有继续逼问。
南廷玉一脸心虚,莫名有种对不起郁娘的感觉。
可是这实情他又没法说出去。
难道要告诉她,他为了让她吃醋,立她的狗为良娣吗?
她若知道了,那肯定会笑话他一辈子!
夜里,南廷玉搂着郁娘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外面有声音响起。
他皱着眉,嘟囔道:“是什么声音,聒噪。”
郁娘眼睛也未睁,回道:“好像是你的火良娣在叫。”
门外。
火火想进屋和郁娘睡,它扒拉门,扒拉半天也没有开,气得仰天叫唤。
“汪汪……汪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琳琅,朕不知蛊毒下一次会在何时苏醒,若撑不住的话,朕便会服下解药,届时可能会丢掉患上蛊毒以来的记忆……不过你不用担心,朕已经安排好一切,绝不会影响到你和潼潼……”
南廷玉撑了五年,在第五年,神智失控愈发严重,不得不服下解药。尔后一连昏睡三日,心口的蛊虫则化作脓疮,顺着伤口流出来。
他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光怪陆离的梦里,经历了许多事情,待醒过来时,只觉得脑袋肿痛欲裂,梦里的内容什么都记不住。
他躺在床上,并未睁开眼,皱着眉头,听到耳旁有人在唤“陛下”。
他心道,为何都在喊父皇,父皇怎么了?
艰难掀开眼皮,入目是一片模糊的光晕,光晕渐渐退散,视线上方是雕刻着华丽彩绘装饰的房梁。
这是个陌生的宫殿,不是他常住的长乐宫。
他视线慢慢移动,落到床榻边,看到安公公红着眼,守在一旁。
“陛下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南廷玉抵着半边脑袋:“孤怎么了?”说着话间,他余光扫过床边,除了安公公,还站有两个人,一个是后宫的容妃娘娘,还有一个……
南廷玉视线从郁娘脸上掠过。
不认识。
安公公:“陛下解了身上的蛊毒,睡了三日,方才苏醒过来。”
“蛊毒?”
“嗯。”安公公看到南廷玉眼中的迷惘,意识到南廷玉果真忘了,怅然道,“陛下您身中蛊毒,已有十三年。”
“什么?”南廷玉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仔细看着安公公,发现安公公比记忆里的人老了许多。
眉目间增添两道竖纹,三山帽下露出来的鬓发已经变得雪白,脊背愈发佝偻,俨然垂垂老矣的模样。
十三年。
他竟中蛊毒十三年,可他却没有一丁点记忆。
难道他躺在床上生生睡了十三年?
大抵是看他神色不对劲,一直没开口的郁娘轻轻出声问道:“陛下身子可有不适?”
陛下?
他皱了皱眉,旋即意识到她是在问他。
他们口里的陛下,一直指的是他自己!
一瞬即,眼中似有山雨呼啸而来,他声音恍若脱离身体:“孤的父皇呢?”
安公公欲言又止:“先帝……他薨逝已有五年。”
南廷玉神色僵住。
好半晌,他回过神又问道:“母后呢?”他醒过来没有看到惠娴皇后在床边,心里就已经隐隐生出不安的念头。
“惠娴皇后无碍,去了如意寺诵佛。”
南廷玉闻言,神色明显放松,没再说话,只目光复杂看着四周的一切。
没有在做梦。
这一切是真的。
“是蛊虫让孤丢失了十三年的记忆?”
“嗯。”
他心中一时觉得荒诞,有些接受不了,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只是刚走几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便有失重感从脚下传来,他身形忍不住向后踉跄,差点儿摔倒,一旁的郁娘及时伸手扶住他。
“陛下慢点。”
一丝香味沁入到鼻息之中,让南廷玉心中生出一丝熟悉的缱绻,他莫名警惕起来,冷着脸推开郁娘,和郁娘拉开距离。
视线相接,看到南廷玉眼中的疏离冷清,郁娘微微一怔。很快,她面上又扬起笑意,眼神温柔回望他。
南廷玉却在她的笑容中,神色僵住,也这才有精力仔细打量郁娘,见她梳得是妇人发髻,穿得是宫装,估摸着是宫妃,便沉声道:“你是父皇的哪位妃子?”
这话方一说完,殿中鸦雀无声。
一旁的容太妃低下头,拿起手帕掩唇。
郁娘则哑口无言,心道,他这是失了忆,还失了智?
安公公:“……”大抵是怕南廷玉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安公公忙解释道,“陛下,这是皇后娘娘,是您的妻子。”
妻子这两个字被安公公特地咬重。
南廷玉先是一怔,而后表情肉眼可见凝固住,他看着郁娘,说不出来话。
脑海中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眼前的人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想想也对,既已过十三年,那现在他二十七岁了,早该有妻子了。
可是她……
就在他愣住,反应不及时,门外跑过来一道绿色小身影,身后还紧跟着两个神色慌张的嬷嬷。
“父皇……”
那小身影跨过门槛,一下子扑到他身前,两只小手抱住他的大腿,嘟囔着话,“父皇你终于醒了……”
南廷玉低下头,看到一个只到他大腿,穿着流彩暗花绿色对襟的小女孩抱着他的大腿,她睁着一双乌黑圆润的大眼睛,软哝可爱看着他。
他如雷轰顶。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
郁娘想起来还没有将南廷玉解毒的事情告诉潼潼,忙抱起潼潼向外走去,不忘朝安公公使了个眼色,安公公点点头。
殿门关上,转眼之间,殿内只留下安公公和还处在震惊之中的南廷玉
接二连三的冲击让南廷玉魂不着体,愣在原地,眼神茫然。
他一觉睡醒,父皇甍了,母后出家了,还娶了妻子,有了女儿!
安公公在他身旁絮絮叨叨,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他,其中也包括郁娘的身份和来历。
这是郁娘特地叮嘱的,怕他哪天发现她出身教坊,心里不痛快,遂提前告诉他。
他听完后,眉峰敛动,不可置信道:“你是说孤娶了一个教坊中的女子为后?”
过去十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如此轻浮行事?!
这与他所想象中的人生截然不同。
安公公斟酌道:“陛下与娘娘经历许多,早已屏除成见,且这段感情……还是陛下您自个儿求回来的。”
南廷玉闻言,脸皮一紧,一股威压逼向安公公。
什么叫做他自个儿求回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的?!
安公公迎着南廷玉的幽幽目光,后背滚过一阵寒意,缩了下肩膀,小声道:“老奴没说胡话,陛下对娘娘一片赤诚,天下美人三千,您只愿取一瓢,宫中除了皇后娘娘,至今未有其他嫔妃。”
南廷玉一顿:“……”
他竟这般爱她吗?
这时,院子里传来笑声,他视线越过窗户,恰好可以看向院子。
正值盛夏,院落中五颜六色的花儿开得旺盛,郁娘和潼潼被花儿簇拥在中间,母女二人说着话,不知说什么,潼潼眉眼弯弯,笑得如小仙童一般,娇俏可爱,她踮起脚尖,在郁娘脸上吧唧一下。
郁娘则温柔笑着,一只手缓缓摇着蒲扇,在为潼潼驱赶蚊虫。
南廷玉不自在收回视线,眉心深深皱起。
他明明欣赏的是宣若薇那般潇洒聪颖的女子,怎么到最后却娶了一个与宣若薇瞧着截然不同的女子?
他醒过来时,将她当做南筠之的妃子便是因为她长得又娇又媚,哪怕一动不动,站在那儿也是娉娉婷婷,自带一股慑人心魂的风情。
这种女子,在话本子里有一个专门的词,叫做狐狸精。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喜欢她,还喜欢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他平生第一次对自我的认知产生了怀疑,难道他实际上也是一个贪图美色、浅薄无知的男人?
并不比那些凡夫俗子高尚?
“陛下,您先不用想这么多,当务之急还是要好好养身子。”安公公劝着话。
南廷玉脑袋有点疼,揉着脑袋,心里还在慢慢消化这十三年来发生的事情。似有一种错觉,他还是他,但又不是他了。
安公公见状,便差人送上来清粥和糕点,放在案几上。
“殿下,老奴到外面守着您,您有事唤老奴一声便可。”
“嗯。”
夕阳落下一层红色余晖,将窗纸镀上温柔的光。
南廷玉手指敲着案几,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状。不知何时窗边忽然传来一声响动,他侧过头去,看到一抹小小的绿色身影卡在两扇窗户之间,进退不得。
南廷玉走过去,那小绿团子抬起头,柳眉委屈竖起,可怜兮兮对着他道:“父皇,潼潼卡住了。”
夕阳照着小团子的半边脸,能清晰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绒毛都莫名显得可爱娇俏。
他的心脏一点一点化作温柔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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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台微光摇动,帐幔悠悠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床上,潼潼依偎在郁娘的手臂上,白瓷般的脸庞圆润鼓翘,有着些许婴儿肥,显得很是可爱,浓密的眼睫则一颤一颤,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嘟囔傍晚在殿中和南廷玉说的话。
“父皇把潼潼从窗户上抱下来,问了潼潼的名字,年纪,哦,父皇还问了母后的事情……”
郁娘:“嗯?”
潼潼埋首到郁娘脖颈间,嘿嘿一笑:“不过潼潼答应过父皇,不会把父皇说的话告诉母后。”
郁娘闻言,嘴角微微掀动,没有继续追问,只笑着为潼潼摇扇子。
不一会儿潼潼眼睫阖上,在梦呓中睡着。
郁娘眼神温柔看着她,将蒲扇交给嬷嬷,说了些叮嘱的话,才向正殿而去。
平日里潼潼睡在偏殿,郁娘和南廷玉二人睡在正殿。潼潼刚记事时总是缠着要与她同睡,后来不知道南廷玉怎么说服她的,她就乖乖回偏殿睡了。
夏日的夜,闷热潮湿,走过一段庭廊,汗水便浸湿后背衣衫。
郁娘心道,等下还要再打热水擦一下身子,她推开门,殿内冰鉴的丝丝凉气迎面而来,热气如一层衣衫从身上徐徐退下去。
南廷玉穿着薄薄的一层里衣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屏风。听到声响,他抬头看向她,旋即,视线又古怪看向屏风上的仕女,不知想到什么,一翻身向里侧睡去。
郁娘:“……”
她还以为失忆后的南廷玉会闹一阵子脾气,要和她分床睡,没想到竟这么快就接受了,坦然和她共处一室。
她不知道南廷玉方才在书房查阅奏折时发现案几上压着一册手札,手札里记满了二十七岁的南廷玉对十四岁的南廷玉的叮嘱,密密麻麻的字,他一时没看完,只记得手札扉页上那一行着重描粗的字。
“此女十分凶残,要听之、顺之。”
配图还画了一只龇牙咧嘴的母老虎。
南廷玉看着那只母老虎陷入到沉默中,不敢相信这幼稚的画是自己所作,也更不敢相信自己会对这只母老虎“听之、顺之”。
于是他决定一探究竟,迎难而上,晚上便没做忸怩,来到寝殿休息,看看这母老虎到底有多凶。
他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到母老虎的说话声,只听到屏风一侧传来淅沥的水声,皱了皱眉,转过身好奇望去,视线透过半透明屏风,看见郁娘衣衫褪至一旁,露出香肩玉背,手中巾帕轻轻掠过肩膀、手肘,一寸寸擦拭着身子。
他脸色忽地一下通红,未料到是这幅香艳场景,下意识撇开头,心口狂跳,暗道,她也不太要脸了,他还在殿内,她怎么能就……
她是不是故意的?
想到这,南廷玉磨了磨牙。
她一定是故意的。
在故意勾引他。
手段倒是了得,难怪二十七岁的南廷玉会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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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可惜,现在她面对的十四岁的他,才不会轻易被美人计撂倒。
这时,一缕馨香涌入到鼻息之中,床外侧微微塌陷下去。
是郁娘躺下了。
二人之间隔着一点距离,皮肤虽未直接挨着,气息却缓缓交缠,隐约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体温。
殿内,壁灯的柔光莫名变得暧昧晦涩起来。
南廷玉心跳还未平静,绷着个脸,心中不断重复着那句话,他才不会中美人计。然而就在他一遍又一遍叮嘱时,外侧传来一道平稳的呼吸声。
郁娘睡着了。
他不可置信转过身,瞪着郁娘。
她睡着了!
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不跟他说些什么吗?
她不担心他会不会忘掉她?会不会移情别恋?
她这般平静的态度就好像睡在里侧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木头,所以能坦然代之,这也越发衬得心事重重的他像个小丑。
察觉到她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牵制住他的心绪,影响他的举止,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甘和不解,努力克制住眼底翻滚的暗潮,似置气的孩子,翻过身,拿后背对着她。
烛火晃动一夜,将灭未灭。
次日,他睡得迷迷糊糊时,胸口处传来一声软哝。
“廷玉,热,离我远点。”
他的身体似乎有了记忆,闻言,下意识便松开怀中的人,向后挪去一分,也是在这时脑子清醒过来。
他低下头,望向两人还未彻底分开的上半身,不知何时他里衣褪去,光裸着胸膛,伸着胳膊搂住她。
她偎在他的臂弯中,鬓间碎发一片濡湿,嘴唇微张,喃喃喊着热。心口的杏色抹胸带子松开,露出大半雪白隆起。
这幅香艳画面直直冲入眼中,惊得南廷玉面红耳赤,眼神一时无措起来。
而二人相贴的肌肤则如烈火一遍遍滚过,炽热灼人,他蹭地一下收回手臂。
郁娘被他的动作惊醒过来,眼神迷蒙望他。
他迎着她的目光,涨红了脸,想说她不成体统,可转眼又想她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于是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胡乱穿好衣服,塞好巾帕,背对着郁娘。
本想试试郁娘几斤几两的,自己倒先溃不成军了。
不中用。
南廷玉忍不住在心中骂自己,面上仍故作镇定撂下话:“你睡会吧,朕去上早朝了!”
说罢,他匆匆离去。
郁娘系好脖颈的吊带,看着他的背影,摇头一笑。
·
南廷玉走出寝殿,面皮被晨风吹了又吹,燥热才平息下去。他眼神幽幽望着前方,心道,还是要循序渐进,不能上来便这般亲密。
毕竟他没有记忆,难以自在应付她。
一旁的安公公悄悄观察他的脸色,看他时而害羞,时而愤怒,又时而惆怅,就连上早朝都没有静下心来,表情十分复杂莫测。
大臣在殿前说着话,他却坐在龙椅上眼神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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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部分大臣知晓南廷玉丢了记忆,便意图说服南廷玉选妃,以前帝后关系和谐,大臣们提过几次,挨了骂后便不敢再提,现在便想着趁着这个机会旧事重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陛下,您是天子,更应该以身作则,承担开枝散叶,壮大皇室的责任。”
南廷玉还没来得及开口,宣明朗站出来反驳着话。
“赵大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指的是后辈不尽本分和职责是最大的不孝,你学术不精,莫要误人子弟。”
“宣大人,这些年只要我们提及让陛下选妃纳妾,你就出来反驳,难道真如民间传言,说你是皇后娘娘的……”
“够了!”高座上,南廷玉出声打断他们的话,他皱着眉,“嘈嘈嚷嚷,成何体统!”这时,一口闷气在胸腔化作咳嗽溢出来,他掏出怀中巾帕,正要掩唇咳嗽,忽然发现手中的藕色巾帕不对劲。
上面怎么有两根细带,图案怎么绣着鸳鸯戏水……
他下意识摊开巾帕,仔细望去,看清楚它是女子用的诃子后,刹那间,瞳仁狠狠震了震,浑身血液腾腾而上,直冲入他脑海。
怎么会是诃子?
他明明穿衣时扫了一眼,看到它放在枕边,便以为是他常用的巾帕,所以顺手塞回兜里。
待反应过来后,他红着脸一把将“巾帕”塞回怀中,心中不由庆幸他坐在高位上,与大臣们隔了一段距离,他们应是看不清楚他手中拿的是什么。
想到这,他侧过头去,看向一旁手持拂尘戴着三山帽的安公公。
安公公此刻目不斜视,径直看着前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异常。
他见状,安心收回视线,却没有注意到安公公袖子中深深掐紧的手指以及努力憋笑的嘴角。
二十七岁的南廷玉将江山治理得很好,文有宣明朗,武有沈平沙和祈风,朝堂稳定,四海安平,朝会都是些琐事。
南廷玉没了心思上早朝,心口某处还隐隐滚烫着,总觉得怀中那诃子烙着他,于是寻了个理由,早早退朝。
自失忆到现在,每发生一件事情都超乎他的意料。他感觉自己像戏台子上的丑角,行事滑稽可笑,心中不由生起闷气。
这股闷气,在他发现潼潼竟然叫一只大黑狗为火姨时,瞬间达到了顶点。
他的女儿,大乾的嫡长公主,竟然喊一只狗为火姨!
宫中上下居然也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皇后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火火大抵知道南廷玉对它不满,轻轻瞟了一眼南廷玉,没理睬他,继续甩着尾巴,用脑袋蹭着潼潼。
潼潼也没个正形,几乎大半个身子都依靠在火火身上,一人一狗傻憨憨嬉笑闹腾着。
南廷玉:“……”
不成体统!
简直不成体统!
他一定要去找郁娘问罪!
此刻殿中,郁娘正在和裴元清说话。
不知道聊了些什么,郁娘柳眉轻蹙,眸中忧虑分明:“需要刺激他,才可以让他恢复记忆吗?”
“嗯,怒火攻心,脑中淤塞穴道便有七八成机会被冲开。”裴元清捋着胡子叹道,“但这个度把握不好,也有可能会伤到陛下的身子。”
郁娘闻言,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日,南廷玉找到郁娘,正想要问问火火怎么回事,却没想到突然遭到黑衣刺客袭击。
好在刺客只有三四人,也不恋战,与他交手几下,见无法伤到他和郁娘后便逃之夭夭。
他心中恼怒不已,没想到皇宫守卫这般松懈,第一次对二十七岁的南廷玉产生了不满。
于是调动暗卫,重新部署皇宫守卫事宜,并安排了暗卫首领萧重玄保护郁娘。
郁娘得到消息时,她正在和几个“刺客”谋划着下一次的“刺杀”,想着借“刺杀”来激起南廷玉的回忆。
只是她没想到,南廷玉竟转头安排暗卫来保护她。
她与萧重玄,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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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廷玉坐在高座上,看着郁娘和萧重玄默默对视的模样,心中略有狐疑:“你们认识?”
二人忙转过身看向他,萧重玄没说话,似乎在等郁娘开口。
郁娘斟酌了下,道:“五年前郊外围猎,下人疏忽,让狼兽失控逃出来,差点伤到我。当时还是丛大人及时出现救下了我,也是在那一日御医为我检查身子,才知我早已怀有身孕。”
萧重玄如今化名为丛朗,外人只知道暗卫首领为丛朗,却不知道丛朗就是曾经的叛国贼萧重玄。
南廷玉闻言,眉头紧蹙,听到后面才稍稍放缓脸色,看向萧重玄的目光不禁露出些许赞赏。没想到萧重玄还是郁娘和潼潼的救命恩人,那将郁娘和潼潼交由他来保护,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立下如此大功的人,为何这五年一直被调离权力中心?
只默默做一个暗卫首领?
南廷玉皱了皱眉,还来不及多想,又听郁娘开口道:“陛下,宫中防护已经十分严格,上次刺客能进来皇宫……只是个意外,想来往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必让丛大人随身保护我和潼潼。”
南廷玉并不认为这是意外,况且就算是意外也不该发生,他板着脸,心意已决:“你不必说了,让丛大人保护你们母女俩,朕放心。”
郁娘:“……”
郁娘哑然无语,心道,待他恢复记忆,估计肠子要悔青,届时不知道会不会又对萧重玄心生隔阂。
她一番谋划,好不容易才换来南廷玉和萧重玄之间的安宁平静,实在不忍就这么打破,拧眉沉思一会儿,转而向萧重玄道:“丛大人,不知道暗卫司中谁的武功本事最高?”
萧重玄迎上郁娘的视线,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卑职的左右副手武功本事最高,远远在卑职之上。”
郁娘点了下头:“陛下,丛大人的左右副手武功更为高强,让他们来保护我和潼潼,且丛大人作为首领,平日里该要掌管暗卫司,不能只跟在我和潼潼后面转悠。”
南廷玉闻言,视线在郁娘和萧重玄之间不动声色逡巡一番,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微妙的直觉,他们俩人说话过于默契,像是早就认识一样,但面上又看着很疏离的样子。
他收回打量的视线,面上瞧着没有多虑的样子:“嗯,既然如此,那便依皇后你的意思来办。”
御花园。
郁娘和萧重玄离开书房,一前一后行走。萧重玄着一身黑衣,气场沉稳内敛,他看着郁娘的后颈,只一眼便瞥开视线,深怕逾矩。像今日这样正大光明见面说话的场景,还全要靠南廷玉创造出来的机会。
他问着话:“他如今丢失了记忆,对你和孩子如何?”
郁娘嘴角有着笑:“他除了幼稚些,无甚区别。”
看到郁娘脸上发自肺腑的微笑,萧重玄放下心来:“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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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又说了些寒暄的话,末了,郁娘脚步放缓,看着裙边垂落而来的影子:“你往后打算继续效力于暗卫司吗?”
早些年她借着猎场救命一事,曾向南廷玉施压,逼南廷玉为萧重玄洗刷污名,恢复身份。
南廷玉当时已有所动摇,可萧重玄却拒绝了。
他道,为臣为将,天下大义为首,个人小得小利在后。
他这般深明大义,反倒衬得她斤斤计较。
其实她又何尝不明白,他的顾虑中也有为她考虑的缘故。他不想她为难,也不想南廷玉为难,便只得隐姓埋名,牺牲自己的功与名来成全所有人。
萧重玄笑笑:“如今天下太平,暗卫司算是个闲差,我当职惯了,已经再难看上别的位职。”
郁娘闻声,没再出言强求,在这世间,总有人是真的将天下大义放在胸怀。只是可惜,见不到当上大将军的萧重玄了。
不过在她心中,萧重玄一直都是英武无双的大将军。
二人道了别,郁娘摇着蒲扇,在御花园静坐。
安公公持着拂尘,慌忙走过来,压低声音小声道:“皇后娘娘,方才陛下让老奴去查丛大人的来历,陛下莫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郁娘一愣,先前在书房中,她分明没和萧重玄多对视,多说话,不知道怎么被南廷玉看出来破绽的。
没想到只有十四岁记忆的南廷玉心思竟也如此敏捷。
“安公公,你先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安公公表情有些纠结,他看着郁娘的脸色,壮着胆子道,“娘娘,其实老奴觉得不如趁此借丛大人来刺激陛下,好让陛下恢复记忆。”
郁娘摇扇的动作微顿,抬眸睨安公公:“你倒是会出糊涂主意。”
以南廷玉对萧重玄的戒备和敌意,敢拿萧重玄来气他,那等他恢复记忆,一定会狠狠报复回来,她实在不想再害萧重玄。
且裴老先生说了,若是气过头了,会把南廷玉的身子气坏,那就得不偿失。
安公公自觉失言,忙道:“是老奴多嘴了。”
接下来一段时间,郁娘继续忙着怎么刺激南廷玉,只是接二连三的“行动”都以失败告终。
眨眼之间便来到中秋节,往年帝后会在大殿上宴请大臣和命妇,宴席结束,率领众人到城门上放焰火炮竹,与民同乐。
今年亦是如此。
南廷玉板着脸,正在和安公公说话,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他转过身望去。
回廊尽头,灯火如花,璀璨的光影交错叠合,编织出晦色朦胧的夜景。
郁娘牵着潼潼,在宫人的簇拥和灯火的笼罩下,向南廷玉缓缓而来。
郁娘今日穿着绯色蹙金飞凤褙子和仿螺钿织云暗纹长裙,服饰十分精致华美,头上则戴着一项顶礼冠,镏金做底座,翠鸟蓝羽做装饰,耳朵、脖颈和手腕处各戴有珠翠做点缀,走起路时,裙裾绰约飘逸,珠围翠绕,整个人显得贵不可言。
当真是“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颜如舜华,洵美且都。
身后的璀璨灯火在这一刻都成了暗淡的陪衬。
世间千千万万,可南廷玉此刻眼中什么也容不下,只看得见郁娘一人。他站在原地,目光静静盯着她逐渐走近的面庞,一时忘了反应,甚至连呼吸都忘记。
她是好看的。
他第一眼看到时便这般觉得了,然而今日才明白,原来她还可以这般好看。
好看到不像是凡尘女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父皇……”潼潼今天穿了新衣裳,想让南廷玉夸一夸,然而南廷玉目光只看向郁娘,她气呼呼鼓起腮帮子,扒拉几下南廷玉的大腿,“父皇,看看潼潼,潼潼今天戴了只鹄冠……”
她扒拉了好几下,南廷玉才回过神,瞟了一眼南亦潼,只注意到她身上的衣裳颜色与郁娘的十分相似,他敷衍道:“鹤冠好看。”
“不是鹤冠,是鹄冠!”
南廷玉心不在焉:“好好,是鸿冠,鸿冠好看。”
潼潼:“……”
一旁的宫人们皆忍俊不禁。
郁娘则摇着蒲扇,含笑看他。他和她目光对视上,又飞快撇开头,耳根通红,模样瞧着纯情得很。
郁娘见状,唇边笑意更深。
宴会上,丝竹弦乐响起,渐入佳境。
南廷玉和郁娘端坐在高座上,欣赏着下方的歌舞。舞女们翩翩而入,身上薄纱般的异族舞裙清凉飘逸,随着轻盈舞姿划过一道道令人浮想联翩的弧度。
今日这支舞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南廷玉。
领舞的舞女戴着由珍珠玛瑙点缀而成的彩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明亮妩媚的眼眸,眼神直勾勾看着宝座上的南廷玉,眼底的深意似要漫溢出来。
郁娘侧目望向南廷玉,发现南廷玉捏着酒杯,正一瞬不瞬看着那舞女。
在丝竹高昂声中,舞姿结束,领舞的女子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庞——眉眼艳丽,唇朱似砂,五官隐隐有几分像郁娘。
朝中有些大臣私以为,南廷玉既然对其他女子没有兴致,那或许会对和郁娘面庞相似的女子有几分兴致,于是便从这一点下手,张罗了许多与郁娘相似的女子,意图献给南廷玉,壮大后宫。
只要今日这个美人能被南廷玉纳下,那后面的女子入宫便轻易许多。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附和着话,皆在夸领舞的女子。
只是夸了许久,南廷玉也没什么反应。于是便有人大着胆子走到殿中央,直言要南廷玉纳妃。
南廷玉像是这才从神游中缓过神来,余光轻轻瞟一眼郁娘,珠钗环绕中她的面色看得不是很清楚。
他轻轻咳了下,正欲说什么,心神一动,转而道:“皇后觉得如何?”
郁娘抬起眼睫,睨他一眼。
清冷的眸子中,寒意乍现,无形的刀光剑影威逼而来。
南廷玉后背悚然一凛,下意识便冲那大臣道:“朕早就说过,朕暂无纳妃之意,你一而再再而三要求朕纳妃,忤逆朕的意思,到底是何意思?”
这话一出,那大臣哪还敢再强求,方才几个开口的大臣也吓得纷纷跪下来请罪。
“刚刚你们几个是不是都夸了这女子?既然这女子那般好,那将她认作你们的干女儿好了,也不枉你们这般看好她。”
大臣面面相觑,领舞的女子亦是欲言又止,一双眼眸深深凝着南廷玉。原先她跳舞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南廷玉一直看着她,本还以为他对她有几分念头,结果南廷玉发完火,一眼也没再看她。
宴会继续。
南廷玉却不知缘何,嘴角隐隐有着笑,偷瞄一眼郁娘后,笑意又加深许多。
啧啧。
看样子她不仅是个母老虎,还是个善妒的母老虎。
想来爱他爱得不可自拔,只愿独占他。
那他就勉为其难成全她吧,反正现在失去记忆的他,对别的女子也不甚有兴致。
往年,每个大臣都要起来说几句,再向南廷玉敬酒。南廷玉会命人盏中放水,不会让自己喝醉,但今年他丢了记忆,人也变得实诚许多,于是在大臣们的恭贺声中,一杯又一杯酒下肚。
待宴会结束,他已经渐露醉意。
上城门赏烟火还是郁娘和安公公左右搀扶着他,他才没有倒下去。
他半边身子偎在郁娘身上,安公公看郁娘有些吃力,想让他靠着自己的身子,刚伸手去揽他的肩膀,便被他给推开。
他蹙眉道:“朕要靠着皇后,皇后香……”
话还未说完,郁娘便捂住了他的嘴。
一众大臣眼观鼻鼻观口,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焰火缤纷盛放,整座城似是沐浴在白日之中,明暗交替间,他忽然捧住她的脸,从她的唇上虚虚掠过。
想要亲一亲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是他哪怕失忆了,目光看过去时也会觉得心口柔软的女子。
潼潼被苗苗抱在怀里,一束焰火绚丽绽放,她激动看向郁娘,正想向郁娘分享,恰好看到这一幕,惊得她立即捂住眼睛。
父皇竟然亲母后。
羞羞。
·
赏完焰火,已至深夜。
月色变得朦胧,烛台微光摇动。
忙了半日,郁娘浑身疲顿,回到寝殿,和安公公合力伺候南廷玉入睡。
他一挨到床上,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郁娘以为他睡着了,待她除却珠翠,换好里衣,躺到里侧时,忽然听到他的声音沙沙响起,有着明显的克制和压抑。
“方才朕在城门上亲你,脑海有一瞬间想起过去的画面。”
郁娘睡意顿时全无,侧过身看他:“当真?”
“嗯。”他喉结滚动了下,手指在黑暗中慢慢挪动,精准握住她的手腕,一股滚烫的气息从他掌心蔓延开来,熨帖着郁娘。
“朕在想,是不是要朕与你多亲近一点,才有助朕恢复记忆?”
郁娘还未来得及开口,下一瞬,便见一道黑影翻过来,沉沉压在她身上。他洗漱过,呼吸只剩下淡淡的酒气,属于他的温热气息自上而下落在她的额头上。
她心跳忽地失序,伸手挡在他胸前:“廷玉,你现在只记得十四岁以前的记忆……”她怕他心里接受不了,却不知道这段时间,她夜夜闯入他的梦中。
他含糊道:“可它不是十四岁……”
丢失记忆的只有他,而没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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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过来是什么后,郁娘哑然无语:“……”
无声的对视中,她的手被他握住,整个人似乎也被他控制住。
肢体不听使唤,心跳也乱作一团。
南廷玉的面容被黑暗遮掩住,压迫不减,她头皮发麻,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错觉。
“琳琅……”
这还是失忆后他第一次这般喊她,嗓音沙沙缠绵,听得她眼神微颤。过往温存旖旎的画面悉数涌入进来,仿佛有无数蜜糖包裹住她,她的身体逐渐变得柔软馨甜。
快要融化了。
融化在他的怀抱中。
他又道:“朕突然想起来,朕似乎常在床笫间这般喊你……”
郁娘迷糊中想道,亲近她真的有助他找回记忆?
只是他怎么先想起来的是这种事。
“你又是怎么唤朕的?”
“陛下。”
这个答案让南廷玉有些不满,察觉出她的敷衍,他心生惩罚之意,带着她的手:“你骗孤。”
霎时间郁娘只觉得掌心滚烫无比,夏日的余热仿佛从她的掌心,涌入进她的身体中,脸颊、脖颈、心口不由涌出细密的汗水。
殿中冰鉴似乎不管用了。
片刻,她声音带着些许无奈道:“玉郎。”
这一声“玉郎”是最好的催化,最烈的舂药。他心口瞬间变得酥麻酸痒,似有千万只小蚂蚁在血肉中游走。他忽然有点明白古诗中的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含义了。
二十七岁的南廷玉,以前可真会享福。
他喉结上下滚动,生生遏制住勃发:“还有呢?多说一说兴许能帮朕快一点恢复记忆。”
引诱的话窜入进郁娘的耳朵中,郁娘喃喃道:“说什么?”
“说你以前是怎么诱朕……”
后面的话,他附到她耳边用着仅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完。
郁娘脸色腾地涌上一片滚烫,正想说什么,他却突然含住她的耳垂。
这是她身上十分敏感的地方。
粗糙的舌尖带着灼热的温度,从她的耳垂、脸颊滚过,她气息乱作一团,身上的里衣诃子不知何时早就被解开了。
玲珑曲线被黑暗遮掩,却丝毫不影响触感。
南廷玉一寸寸感受着郁娘,与他老道熟练的动作相比,他内心却是无比陌生甚至还有一丝紧张,怕不知道怎么做,怕伤到她,也怕丢了男人面子……
所幸,有些东西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丢掉记忆,也依然擅长。
这晚,在他的“威逼利诱”下,郁娘说了许多话。她每说一句话,他便配合着回话,假装他似乎想起来什么。
郁娘迷迷糊糊,没作怀疑。
二人身体的交融,让失忆带来的陌生隔阂淡去。
·
夏日的晨间,少不了蝉鸣蛙叫。
阳光早早升起,透过菱花窗散落进来。
郁娘迷迷糊糊中做了噩梦,靠在南廷玉怀中眉头紧蹙,身体在轻轻颤动,南廷玉察觉后睁开眼,轻轻拍她的肩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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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未醒,一只手紧紧攥住南廷玉的手,似乎深陷梦魇之中,唇边有轻轻的梦呓声响起。
南廷玉唤了她好几声,见她也没有醒过来,便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去。
含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跑……跑……快跑廷玉……”
这时,不知梦到什么,郁娘忽然睁开眼,惊醒过来,视线和南廷玉近在咫尺的面庞对上。
几乎没作多想,她一把抱住南廷玉的后颈,像是在感受对方的温度和气息,也像是在确认噩梦只是噩梦,并未延伸到现实,她着急道:“廷玉,你没事吧?”
南廷玉看到她这副惊慌的模样,压下心口的奇怪和酸涩:“我没事。”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怎么让她这般害怕?
她气息平稳下来,伸手抚向南廷玉的脸颊,再三确定他真的回来了。
其实真正有心结的人是她。
是她恐惧刺杀,恐惧死亡,一次次在梦中醒不过来,深陷皇陵脚下的那场困境之中。
她总是梦到南廷玉被捉住,看到刺客杀了南廷玉的画面……
在那段他生死不明的时间里,她落下难以根治的心结,婚后时常做噩梦,这几年才有些好转,只是没想到今日又做噩梦了。
想到这,她埋首到南廷玉怀中,眼泪浸湿浓密的眼睫。
南廷玉则敛着眼眸看她,一只手沿着她的后背轻拍,安抚她。
她含糊道:“那个时候我对菩萨说,如果你能回来,我就再也不生气了,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经历过生生死死,才突然意识到没有什么比好好珍惜对方更为重要。
手札中并未记录太多婚前的时候,大都是记录他们夫妇二人在皇宫的婚后生活,听到郁娘这么说,南廷玉从云里雾里中拼凑出些真相。
他以前一定伤过她的心,后来又重获她的原谅。仔细想一想便能明白他们二人身份天差地别,不可能一帆风顺走到一起。
他摁下复杂的心绪,抱紧郁娘。
“琳琅,别怕,我在。”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会一直在的。”在她和潼潼身边。
他似乎一夜之间长大许多,心里不再有陌生抵触的情绪,愿意承担二十七岁的南廷玉的责任。
“嗯。”郁娘感受到他话语中的温情,心脏不由变得柔软甜蜜,这时,忽然察觉到小腹上抵过来的坚硬,霎时间,脉脉温情在周身退散。
“……”
南廷玉面色一僵:“朕控制不住。”
郁娘:“……”
这时,门外潼潼的声音软哝响起:“苗姨,我要见母后和父皇。”
苗苗的声音刻意压低:“嘘~小公主,皇后娘娘和圣上还没醒呢。”
“不可能,这都几时了,苗姨你肯定在骗我!”
潼潼趁苗苗不注意,一溜小跑,推开寝殿门,吭哧吭哧跑了进去。身后两条小辫子带着晨间的风一同涌入进去,伴随着的还有那道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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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父皇……”
她越过屏风,冲到床边。
床上,南廷玉着急忙慌推开郁娘,拿被子盖住身体,郁娘一边系吊带,一边放下帘帐,只露出一个脑袋和潼潼说着话。
“怎么了,潼潼?”
潼潼瞪着大眼睛,“母后,你和父皇竟真的还没起床!你们俩怎么又赖床了……”
郁娘脸色微涨。
南廷玉飞快穿好衣服,掀开帘帐走出来,一张脸黑黑的,脑海忍不住想到以前他们的二人世界估计也是这样被南亦潼破坏掉的。
他直接大手提住南亦潼的后领,将她像小鸡崽一样提起来,南亦潼两条腿来回扑腾,咯吱笑着
“父皇,我要荡秋千……”
“朕看你长得像秋千!”
南亦潼:“……”
南廷玉冷着脸,将她扔到门外苗苗怀中:“四岁了,也该懂得宫规,今日调两个嬷嬷好好来教你规矩。”
“我不要嬷嬷,父皇,你变了……以前你说过不让潼潼那么早学规矩的,潼潼还是喜欢以前的父皇……”
这番童言童语,落到南廷玉耳朵里,却莫名有些刺耳。
这段时间,除却潼潼,宫中其他人偶尔也会在他面前提到二十七岁的南廷玉,言辞间无不是在暗暗比较,这让他心里很不舒坦。
不知道郁娘心目中是不是也会拿他和二十七岁的南廷玉比较,然后觉得对方更好?
看着南廷玉越来越黑的脸庞,苗苗忙识趣道:“陛下,小公主童言无忌,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奴婢先带小公主去用膳!”
说罢,苗苗抱着潼潼一溜烟离开。
二人身后还跟着摇头晃脑的火火。
猜想一旦形成,便会越放越大。
像是为了确认想法,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总是在试探郁娘。言语间问不出什么东西,那便从床笫间下手,他试图和二十七岁的南廷玉一较高下。
某日,温存过后,他一边为郁娘擦拭汗水,一边沙沙开口:“朕是不是比他厉害?”
郁娘一愣,眼神从迷离变作清醒:“他?”
“嗯,没失忆前的朕。”
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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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推开他,背对着他,没回答他的话。
他唇角一勾,揽住她的腰肢,知道腰窝附近是她的敏感处,故意伸手捏了捏,郁娘顿时又痒又酥,忍不住叫出声。
他顺势翻身叩住她,唇角压得很近:“到底是谁更好?”
虽说已经是老夫老妻,但听到这样的话,郁娘依旧面红耳赤,心道,哪怕是失忆了,他还是脸皮这般厚。
她似是无奈也似是求饶,咕哝了一句话:“不一样的感觉。”
有一种又嫁了一个人的感觉。
不过这话自然不能告诉南廷玉,怕他还纠结,她主动附到他耳边含糊吐出几个字。
南廷玉耳朵倏然红了。
不一会儿,红帐重新翻滚。
因着每次床事之后,南廷玉总是能模糊说几段过去的事,郁娘便真的以为这种法子可以助他早日找回记忆。直到某日她去书房找他,他人不在,她在案几上看到了那份手札。
她这才发现他说的记忆,竟都是手札里面记录的内容!
原来他一直都在骗她!
她冷着脸放下手札,又恰好看到扉页上画的母老虎,以及那段话。
“此女十分凶残,要听之、顺之。”
在这段话后面,还有四个字的批复——“果然如此”。
郁娘:“……”
呵呵。
果然如此!
南廷玉此刻闲庭散步回来,方一跨过门槛,便见到郁娘拿着手札的场景,他一愣,反应过来后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你听朕解释……”
郁娘淡淡一笑:“不必解释了,人虎殊途,陛下往后还是不要再靠近臣妾了。”
南廷玉:“……”
自这一日开始,南廷玉便被赶去书房睡觉。
他心中十分郁闷,窝在书房的榻上,看着墙壁上刻得坑坑洼洼的画像和字,皱眉问向安公公:“朕以前经常在书房歇息?”
“每隔一两个月,陛下便会被赶……”安公公急忙改口,“会来到书房歇息。”
南廷玉:“……”
她竟然敢这样对待他?
她简直是恃宠而骄,不可理喻!
南廷玉越想越气,忽地起身,大步而出。
安公公看到他这副脸色还以为他要生事,吓得跟在他身后不断出言劝他,想让他冷静点,可别做出什么事让二十七岁的南廷玉后悔莫及啊。
须臾,来到凤栖宫,南廷玉掀着长衫迈步而入。安公公则见殿内烛火昏暗,止住步,守在外面,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这么晚了陛下过来做什么?”
“朕是来……”
安公公提着心,拂尘都在颤动,听到南廷玉默了一瞬,不知道发生什么,他气焰弱下去,口风忽然转变,“朕是来送夜宵给皇后的,怕皇后夜里饿着肚子。”
“哦,夜宵呢?”
南廷玉脸不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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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公公:“……”
真是个活祖宗!
安公公讪讪出声,主动出来顶锅:“哎呦,老奴人老了,脑子不好使,刚刚这夜宵还端在手上的啊,怎么不见了?哦,肯定是忘在厨房里了,老奴现在就去拿。”
郁娘:“……”
看着这一主一仆拙劣的演技,郁娘无奈摇摇头。
南廷玉还想说什么,郁娘却没看他,只专注看着手中的医书,不咸不淡开口:“陛下,臣妾乏了。”
南廷玉吃瘪离开,大抵是心里还有些怨,他抬腿朝偏殿而去,把潼潼喊起来荡秋千。
潼潼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漆黑的窗外:“……”
一刻钟后,安公公从御膳房回来,将酒酿小园子放到一旁,他正要转身离开,郁娘出声喊住他。
“安公公,殿下这段时日是不是一点也未想起以前的事?”
安公公点头。
郁娘放下手中的书,烛火微光中柳眉轻蹙,陷入到沉思之中。
安公公壮着胆子道:“老奴觉得,还是得给殿下一个大的打击,不如就利用萧大人……”
这话说到一半,迎上郁娘黑漆漆的目光,安公公心一凛,瞬间说不出来话,也大约摸明白南廷玉方才进了殿为什么会突然改口风了。
这些年,郁娘的气场修炼的非常强大。
她皮笑肉不笑:“你倒是对这个法子念念不忘,不过本宫也想到了一个法子……只是,少不了安公公你的帮忙。”
安公公不知怎地,后背一寒。
·
南廷玉正不知该怎么和好时,郁娘提出来要去普陀山避暑。
南廷玉私以为这是个好时机,届时可以趁着在普陀山和郁娘重归于好,于是欣然答应。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一到普陀山他便被一群土匪拿下。
他本来在山间小道赏日落,绕了几个弯,身后的宫人们没有来得及跟上,结果一转眼,他便被埋伏在山坡下的土匪围住。
他看着这群土匪,只当这还是郁娘和安公公的计谋,目的是想刺激他找回记忆,遂不紧不慢配合着他们。
直到发现他们把他给扛上马车,安公公带着人在身后惊恐呼喊他的名字,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可惜手脚已经被对方给捆住。
南廷玉:“……你们想做什么?”
几个土匪闻言,色眯眯的围着他,那目光恨不得黏在他身上,让他不由生出一股恶寒。
心中越发觉得这群人不像是郁娘和安公公安排的。
“我们想做什么,小郎君你还不明白吗?自你在普陀山一出现,那俊俏的面容便被我们这群兄弟迷得死去活来……”说着,刀疤土匪伸出舌头,对着南廷玉的方向哧溜舔了一下。
南廷玉:“……”
他正要破口骂人,身后有人拿巾帕捂住他的嘴,视线越来越迷糊,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看见那群土匪纷纷邪笑着向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伸出手,撕碎了他的衣衫。
滔天怒意被骤然遏制在了胸腔中。
许久,待他再有意识,是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视线什么也看不到,唯有身上传出被车轮撵过的疼痛。
每一处都很痛,其中最痛的当属臀腚。
“……”
这时,一声毕剥响起,四周火把逐渐点燃,将他所置身的环境照得通明。
他发现自己待在一间破旧的寺庙中,衣衫几乎褪尽,手臂被反绑捆在木桩上,周身围满了衣衫凌乱邪笑着的壮汉们。
“你们……你们对朕做了什么……”
他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人,胸腔中的愤怒瞬间化作一口心血涌上喉咙。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土匪?!
领头的老土匪戴着面罩,挑着被撕开的亵裤,捏着嗓子,阴恻恻邪笑道:“你说呢,我们自然是趁你睡着后一个又一个的……”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他方一动弹,身后便有疼痛传来,眼眶不由变得猩红,恼怒道:“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大抵是怒火攻心,喉咙中的心血喷洒而出,在剧烈的情绪刺激下,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随后,尖叫声在寺庙中响起。
“啊……陛下吐血了……”
“快喊裴老先生。”
“皇后娘娘,咱这一招会不会太过了,都把陛下给气吐血了!”
……
三日后。
南廷玉在山庄苏醒过来,床前跪着安公公和寺庙那群“土匪”。他脸色仍有些苍白,靠着床栏,神情疲惫又冷漠,唯有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郁娘时,眼底才隐隐闪过羞恼。
郁娘摇着蒲扇,神色如常。
“陛下恕罪啊……”
“滚!”南廷玉一生气就忍不住咳嗽,“咳咳……”
郁娘忙上前替他抚顺胸口,他推开郁娘,只是手却拽住她的手腕,没松开。
“你们沆瀣一气,竟然敢这样戏弄朕……简直是胆大包天,罪不容诛!”
“陛下,这事是妾身一人的主意,本是想要帮助陛下找回记忆。”顿了顿,郁娘道,“殿下,你现在可想起来过去的事?”
南廷玉眼中异色一闪而过,提高几分音量:“没有!什么糊涂主意!你就是恃宠而骄,胆大妄为!”
郁娘似乎被吓到,肩膀缩了下,南廷玉以为她在害怕,脸上的怒意顿时消散大半,下意识想将人搂到怀中安慰,转眼又想不能这么轻易原谅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郁娘声音放软几分,哄着他道:“陛下,臣妾这般做,也是想着早点让陛下恢复记忆,为君分忧……”
南廷玉抬眸睨她,眼神黑幽幽的,不怒自威的气势从眼中威慑出来,莫名让郁娘想到了二十七岁的南廷玉。
按道理来说现在的他还未经历过太多的挫折和劫难,言谈举止与神韵气度本该都带着少年郎的味道,没有久居高位的威慑和压迫。
想到这,郁娘不动声色打量了他几眼,看着屋内战战兢兢的一行人,摆摆手:“你们退下去吧。”
“是,多谢皇后娘娘。”安公公等人如蒙大赦,着急忙慌退了出去。
南廷玉气急:“朕还没说让他们走,你……”
话才说到一半,汤匙已经塞到嘴巴里。
他:“……”
咕哝喝了两口,他还想发脾气,这时,郁娘伸出手给他擦拭嘴角的药渍。温软香玉近身,鼻息似乎都馨香了几分,他视线一瞬不瞬盯着郁娘耳垂上的痕迹,胸腔中的怒火几乎消失殆尽。
罢了。
看在她平日伺候他也不容易的份上,原谅她一次。
“陛下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朕浑身都不舒服。”不知想到什么,他咬着牙,一字一顿,“朕身上的伤是谁弄的?”他要杀了那混账!
郁娘看他几欲目眦尽裂的样子,含糊道:“是臣妾掐的。”
南廷玉:“……怎么下手这般重!”
郁娘:“若非如此,不好唬住陛下。”
“哼。”
南廷玉撇开头,心道,既然是她亲手弄的,那也没什么好气的了。
他阴阳怪气哼了声,趴到床上去,冷冰冰开口:“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给朕擦药!”
“是。”郁娘嘴角含笑,一边为他擦药,一边继续说着安抚的话。
末了,她垂眸忽而道:“臣妾琢磨着这件事情可能在陛下心中留下了阴影,差人将暗卫司首领叫过来,随身保护陛下。”
南廷玉本还闭着眼睛,闻言眉头紧蹙,下意识道:“朕身边有侍卫就够了,不需要萧……”这话只说到一半,但也已经来不及。意识到中计,他脊背一僵。
郁娘还是这般聪明,总是能轻而易举看破他。
二十七岁的他,依旧被她当作幼稚小儿来耍。
郁娘俯下身:“看样子陛下对萧大人念念不忘,哪怕失忆了,却还依旧知道他的本名。”
这阴阳怪气的话落入到南廷玉耳朵里,他的脸色变得又黑又臭,身上的疼痛让他没法抬头挺胸去反驳,只得哧溜一声,忿忿道:“到底是谁对他念念不忘?”
这话里的醋味十分明显,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心里还是介意萧重玄。
郁娘擦药的动作一顿,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嘴角微微笑了下。
有几分无奈,也有几分甜蜜。
“陛下,你不必总和他过意不去,我心中对萧大人更多的是愧疚,若不是我,他的人生或许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会是另一番模样。”郁娘停顿了一瞬,才慢慢道,“当初在宴会上,你知道他为何会多看我一眼吗?”
“为何?”
“因为我过去为他倒酒时,踩住他垂落在地上的长袖,他扯不动那袖子,才抬头看了我一眼。”
也就是这么一眼,鸾州知府将她赏给他,改变了他和她的命运。
“所以我和他的那段过往,算是我设计而来的,我心里对他多有愧疚……”
那时候她若不这样做,迎接她的便是要出去接客的命运,所以她才努力抓住机会,在宴会上盯上了当时最为年轻英俊的军士。
南廷玉闻言,眼睫微动,心口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很少跟他说以前的事情,但每次提起,轻飘飘的语气中都含着难以想象的屈辱和痛苦。他很想很想回到过去,找到她,救下她,带她脱离苦海。
即使人生走到这一步,拥有天下最大的权力,却依然有不能以之事。
他握住她的手,声音哑了几分:“朕越发嫉妒他了,嫉妒他可以在你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救下你。”
郁娘闻言,没有说话,眼眶悄悄红了。
“不过朕也很感激他,没有他,朕和你不知道还能不能遇见。”
大抵是不能遇见吧。
他们一个是东宫太子,一个是教坊瘦马,难以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也更难以有相知的机会。
想到这,南廷玉握紧她的手,半是自嘲半是认真道:“朕突然也想感谢蛊虫了,若没有它,朕不会在低估之中遇到你。”
若是一生未曾低谷过,骄傲自负的南廷玉遇见她,还会喜欢上她吗?
郁娘这时趴到他后背上,脸颊轻轻贴着他,无声的温情在二人之间弥漫。
她的唇瓣微微翕动,在他的后背上划下轻轻的弧度:“玉郎,你最该感谢的是你自己。”是他一点点俘获了她的心,让她爱上他,爱才是他们之间最深的纽带。
南廷玉心口一跳。
那个答案不言而喻。
即使未曾低谷过、变得骄傲自负的南廷玉遇见她,也依然会为她所倾倒,因为她是世间最纯粹最美好的姑娘,他一定会在相处,慢慢熟悉,渐渐沦陷,直至不可自拔。
他在没遇见她之前,心中有许多教条和标准,但在遇见她之后,他觉得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妻子是她就行了。
“琳琅。”
回答他的是后背上的轻轻一吻。
她在。
往后很多年她都在,陪着他走完这锦绣璀璨的一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一切众生,从无始来。生死相续,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净明体,用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轮转。”
威严庄重的佛法声在头顶盘旋萦绕,鱼沉壁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像是做了一场十多年的噩梦。
再一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身处在简陋的土房中,记忆一点点苏醒,她想起来这是广陵老家——那个曾葬送她半生幸福的恶地。
是在做梦吗?临死前的回光返照?
想到这,她视线从窗外移近,看到了趴在床边守着的人。
那人木暂挽髻,鬓间发丝如墨,尚不见一丝白发,大抵是听到声响,他抬起头,眼睫缓缓抬起,漆黑内敛的眸子逐渐清晰。
“偲偲,你终于醒了。”
鱼沉壁一时未答话,只静静看着他。
宣明朗嘴角轻轻掀动,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见她没有发烧不由舒了口气。垂下头,这才发现鱼沉壁的视线有些古怪,那目光像是经历过风霜雨打,透着麻木和平淡,分明是在看他,却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别人。
“偲偲?”
鱼沉壁眼睫一动,尔后像是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慌忙掀开被子,四处找寻,在里侧看到棉衣紧紧包裹住一个脸色还在微微发青的小婴儿!
小婴儿似乎刚哭过,脸上留有弯弯曲曲的泪痕,嘴巴抿着,瞧着十分委屈的模样。
她手臂颤动,眼泪早已不受控制落了下来。
这是梦吧。
竟然还会给她一场这么美好的梦。
她伸出手抱住小婴儿,脸颊贴着她娇嫩的肌肤,喉咙中发出哭泣声,声音很模糊,仔细听才能辨别是“小鱼儿”三个字。
她的小鱼儿还在!
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丢掉小鱼儿!
宣明朗抱住她和孩子:“偲偲,别怕,我们的女儿没事,她身子很好。”他只当她的异常是鬼门关走一遭,担忧女儿,所以情绪受不住了。
鱼沉壁感觉这一生的泪都要在今天落完了:“小鱼儿……我的小鱼儿……”就在她哭得不能自遏时,感觉怀中的小人儿动了一下,她忙低下头查看,发现不知何时小鱼儿睁开眼睛,那双未蒙尘昧的眸子漆黑圆润,正一瞬不瞬看着她。
小鱼儿很乖,醒过来也没有哭,只呆呆看着她,两只手则本能扒向她的胸口。
小鱼儿肚子饿了。
想到这,鱼沉壁笑着止住眼泪,哑着嗓子道:“娘亲这就喂你。”
·
重来的这一辈子,有些事情在变化,但有些事情依然按部就班来临。
婆母在她醒过来的第二日便拉着宣明朗的手,悄悄在厨房商讨事情,要让宣明朗赶紧回京复命,不可耽于儿女私情,又暗示宣明朗早日纳妾,她肚子已经不中用,生不出来宣家的嫡子,那就该让位。
宣明朗假装没有听懂,婆母便哭哭啼啼,诉说这些年孤儿寡母的不容易。
宣明朗怕声音闹大被鱼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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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没有直接拒绝,稍稍能安抚宣老太的情绪。
宣老太:“好,这事可以放一放,那明朗你什么时候回京?”
他如今刚中状元,未来得及跨马游街,也未来得及封官加爵便回到广陵,这事已经惹到了圣上。
宣老太心中实在愤恨不已,私以为都是在鱼沉壁碍事,深怕自己的状元郎儿子受到牵连。
宣明朗:“等偲偲身体好些,我带上她、孩子,还有母亲你,四人一同入京。”看圣上的意思,十有八九便是要他留在都城为官。
宣老太皱眉道:“你如果带着她,以她的性子一定会将你吃得死死的,你到时还怎么……”
宣明朗打断她的话:“娘亲,我能有今日,离不开偲偲的支持,儿子这次回京一定要带上她和孩子。”
宣老太气得瞪向宣明朗,见宣明朗主意一定,只好眼珠子一转,在心里想着计策。
鱼沉壁此刻躺在里屋,假装没注意到厨房的事,她拍着小鱼儿,口中唱着童谣哄小鱼儿睡觉,垂下来的浓密眼睫在瞳仁中落下一层阴影。
没多久,同上辈子一样,在出发去京城之前,宣老太忽然下肢瘫痪,无法动弹,从城里喊了两次医生也没有查出是何缘由。
宣老太整日在房中哭哭啼啼,抱怨自己命不好,拖累儿子和媳妇了。
鱼沉壁看她演了好几日戏,却始终无动于衷,不再像上辈子那样上赶子去讨好这个老太婆。
眼见出发日期接近,鱼沉壁没有主动提出来留下来照顾宣老太,宣老太坐不住了,于是将鱼沉壁喊到病床前。
这个时候,宣老太还不敢直接撕破脸,只一副可怜模样,说是身子不利索,长途跋涉会要了她的老命,可是她又舍不得离开鱼沉壁和小孙女,想让鱼沉壁和小孙女常伴在她身边。
鱼沉壁弯起红唇,露出森白牙齿:“好。”这笑容分明温柔识大体,可却让宣老太心中莫名打起鼓,有种不安的感觉。
当晚,鱼沉壁在伺候宣老太时,一不小心手抖,一整壶滚水直接洒到宣老太的腿上,将宣老太烫得当场暴起,疯狂掸身上的水渍,整个人又蹦又跳,无比滑稽。
“鱼沉壁!你是不是故意的……你……”
宣老太气得脸色煞白,伸出手就想打鱼沉壁,这时,目光却看到门口站着的宣明朗。
宣老太一怔,瞬间停住动作。
宣明朗望着宣老太的两条腿,眼神中满是震惊和失望,聪明如他,只一下便猜出来眼前是怎么回事了。
宣老太收回手,心虚道:“明朗,你听娘解释……”
“不用解释了,娘亲您身子骨瞧着十分健朗,想必也不用儿子和偲偲在跟前照顾了,明日,儿子便带偲偲离开。”
……
鱼沉壁离开前,给村医塞了两锭银子。
于是没多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在村医的医治下,宣老太那双被烫坏的腿竟真的废了。
宣老太一封又一封书信寄给宣明朗,哭着求宣明朗将她接走,只是可惜信件都落入到鱼沉壁手中。望着那些信件,鱼沉壁决定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这辈子,她要让宣老太在无望中死去。
来到都城后,宣明朗被册封为翰林院修撰,一时风光无二。
有不少世家想要塞妾室给宣明朗,便从鱼沉壁这方入手,鱼沉壁倒是来者不拒,将世家夫人们的打算一一告诉宣明朗。
宣明朗听到后,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偲偲,我总觉得你生了孩子后好像变了一个人……”
变得不再以他为主。
她的眼里现在只看得见他们的女儿,犹记得回京的那一段路,无论做什么她都要将小鱼儿放到跟前,寸步不离。他本以为是刚生下孩子没多久,对孩子过于忧虑造成的,然而现在都一年了,她依然如此。
府里的丫鬟上次抱走小鱼儿,只一转眼的功夫,她便如失去主心骨,着急忙慌去找,找到后差点两腿酸软跌倒在地上,口里则一直嘀咕着话。
“小鱼儿,别怕,娘亲不会再丢下你的……”
这个样子就好像鱼沉壁曾经丢下过小鱼儿一样。
鱼沉壁合着眼,一只手摇着蒲扇,在为里侧的小鱼儿扇风,含糊回应着话:“变化……我现在这样,你不开心吗?”
宣明朗眉头蹙起,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纳妾的事情往后不要在我的面前再提起。”
鱼沉壁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态度十分平淡。
宣明朗憋了一肚子的火。
日子如此这般过去,来到六年后,小鱼儿已经长大,名为琳琅,宣琳琅。
这辈子,宣琳琅平平安安长大,性子温柔娇俏,天真不失聪颖,年纪很小,便已经读过许多字。
也是在这一年,命运的齿轮再次开始转动。
先是广陵老家,宣家来了一位远房表妹,带着宣老太的丧讯而来。
这位远房表妹,就是上辈子嫁给宣明朗做通房的芊芊姑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鱼沉壁本以为宣明朗还会将芊芊纳进府中,是故,看到芊芊眼中对宣明朗不加掩饰的爱慕,她未多做阻拦,甚至还给二人创造独处机会。
这些年,宣明朗身为皇帝眼前的红人,官越做越大,盯着宣家后宅的人也越来越多,宣家确实需要一位嫡子来堵塞口舌。
与其让名门贵女进府,倒不如纳了这个没有家世的远房表妹更让人省心。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宣明朗察觉出她的用意后羞恼至极,给了银两让那芊芊姑娘回广陵去了。
某日,宣明朗喝醉酒,握住鱼沉壁的手,问着话:“为什么……偲偲,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他不知道他哪儿做错了,她就像是一瞬间变了个人。
眼中爱意消失殆尽。
鱼沉壁借着昏暗的烛火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话。
重生后,她曾想过要和宣明朗和离,可是一想到和离后,她的小鱼儿就变成没有父亲的孩子了,且她前半生吃得苦最后都给他人做嫁衣了,于是心里又不忿、
她选择留在他身上,是想要让他成为小鱼儿人生最强大最荣光的后盾。
她的小鱼儿,身份不一般,生来便有凤命,将来是要成为这世间最为尊贵的女子,那他这辈子就护她前行。
在这一年,还发生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鱼沉壁悄悄差人去鸾州城的乱葬岗中救下一名孤女,将孤女送去慈幼局。
第二件事情,是她做了个梦。她梦到琳琅当上了皇后,不,确切来说是郁娘当上了皇后。郁娘同她一样,在生孩子时差点大出血而亡,她在一旁急得不行,可却怎么也帮不上忙,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哭着跪在地上,求佛祖保佑。
好在,这一次佛祖大概是听到了她的祈祷,郁娘醒了过来。她激动的又是哭又是笑。
这个梦很长,她看到郁娘在生下女儿没多久后,从一个木匣子里取出来一则泛黄的手札。
那手札是她自戕前写给郁娘的。
烛火摇动,她站在案几前,流着泪看郁娘读完那些话。
到最后,郁娘眼中落下泪来。
她走过去为郁娘擦拭掉眼泪,再一抬头的时候,发现郁娘在定定看着她。
“娘亲……”
……
她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哭到肝肠寸断,将宣明朗和小鱼儿都吓坏了,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噩梦。
宣明朗要靠近她,却被她给推开,她只抱着宣琳琅。
“小鱼儿……小鱼儿……娘亲的小鱼儿回来了……”
·
白驹过隙。
琳琅十岁这一年,出落得亭亭玉立,粉腮玉肤,杏眼樱唇,加之性子又好,嘴巴甜,深得各大世家夫人的喜爱,不少人已经试探着来跟宣家结亲。
宣母却道女儿还小,想多留几年。
旁人以为她是口风紧,殊不知她是真心这般觉得。
上辈子没有机会陪伴小鱼儿,这辈子想要多陪陪小鱼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见证小鱼儿人生中的点点滴滴。
这一年,中秋佳宴,圣上邀请大臣和命妇一同进宫庆祝。
琳琅早早打扮一番,梳上丸子头,发髻上插着一只清镀金点翠鸟架步摇,身上则穿着粉色对襟袄裙,跟在鱼沉壁身后,亦步亦趋,模样端庄的像个小大人。
路过的命妇看到她,打量的眼神中皆是疼爱和欣赏。
常宁宫。
惠娴皇后正在拿南廷玉逗趣:“今日宴会上,陛下邀请了好几位官家小姐,其中宣侍郎的女儿最为突出,听闻她颜如舜华,国色天姿,且琴棋书画也擅长,圣上有意待她及笄,将她指给你做太子妃。”
南廷玉玉冠华服饰姿容,一派矜贵模样,闻言,只面色平静道:“母后,你就不要拿儿臣取笑了,儿臣还小,暂不考虑儿女私情。”
惠娴皇后看他故作大人的模样,不禁摇头笑出声。
……
宴会有些无聊,男人们不愿意带妇人和小孩子玩,单独开了偏殿给他们。
徐妙兰不爱看戏,也不爱吃零嘴,连连打瞌睡,看琳琅也没什么兴致,于是便拉着琳琅,趁着大人不注意,溜出去玩。
琳琅柳眉轻拧,有些担心道:“妙兰,我们这般举止会不会逾矩……”
“不怕,我常来皇宫,宫中规矩我熟悉着,我们去花园那边看看。”
琳琅听到这,放下心来,只是没想到二人很快就“惹”上了事。
秋日的傍晚,花园一角到处都是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她们二人没见过这样的场景,置身其中只觉得如梦如幻,像是闯进了别人的美梦之中。
徐妙兰忍不住摇动藤蔓,霎时间萤火虫漫天飞起。
琳琅下意识去抓萤火虫,没有注意到前方的情形,迎面撞到向这边而来的小公子。
对方被撞到后身形后仰,脚步却岿然不动,端的是一派稳定,他一只手飞快搂住她的腰,一只手精准捉住她刚刚伸手没抓住的萤火虫。
四周萤火虫犹如繁星降世,一闪一闪的缓缓包裹住他们二人。
廊檐下灯笼摇曳,烛光微暗,琳琅抬头看向对方。
漆黑的眼,高挺的鼻,饱满的唇,以及在昏暗的环境中依然显得立体深邃的轮廓。
他头饰简单,玉冠挽髻,黑色鹤纹华服衬得气质矜贵无比。
只一眼,琳琅便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是娘亲曾经在她耳边提到过的人。
他们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太子殿下?”
“宣琳琅?”
……
这一世还未相见,却早已在旁人的口中“见”过千千万万次。
(完)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宴会结束,十二岁的南廷玉找到惠娴皇后:“古人云,先成家再立业,儿臣左思右想,觉得颇有道理,是故,恳请母后为儿臣和宣姑娘赐婚。”
惠娴皇后:“……………”
·
IF线青梅竹马的戏份没有写太多,主要是觉得留白更有韵味。
上一世他们二人身份天差地别都能在一起,而这一世具备了天时地利人和,所以一定会是个小甜饼~(后续如果有灵感的话,会在读者群里更新小段子番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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