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楚宁的声音落下。 房间中陷入了死寂。 陈秉望着眼前的少年,许久…… 然后他叹了口气:“看样子你对朝廷很失望。” “可你有没有想过,只有置身其中,才有可能改变让你不满的一切。” 他忽然笑了起来,又从一旁的案台下的抽屉中取出了一壶酒,再次问道:“喝酒吗?” 楚宁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陈秉也未有强求,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一饮而尽。 他应该是那种很喜欢喝酒,也很能喝酒的人。 但奇怪的是,这一杯酒下肚,他却仿佛有了三分醉意。 “公事聊完了,我们来聊点私事。”他说道。 楚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他没有说话,倒不是拒绝,只是不知道自己与这位初次见面的九皇子之间,能有什么私事可聊。 陈秉又饮下了一杯酒:“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楚宁神情警惕,朝后退了一步。 陈秉一愣,面色恼怒:“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欣赏。” 楚宁松了口气,又坐回了椅子上。 看见这一幕的陈秉更加恼怒,他深吸一口气,方才平复自己的心情,道:“我在鱼龙城也住了两个月的时间,这里被你治理得很好。” “虽然比不得王都的热闹,可这里的人……嗯,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觉得他们更有生气。” “你这样的家伙很难得,我其实很希望你能答应和吱吱的亲事,一来那小妮子确实喜欢你,二来你若是活着,我觉得对大夏而,是件幸事。” 楚宁听到这里,眉头再次皱起:“不答应,我就会死?” 陈秉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蚩辽人为什么一定要杀你?” “对于北境的百姓而,最能凝聚人心的,无非三者。” “盘龙关的银龙军,云州的龙铮圣山,还有就是你这位最近半年异军突起的小侯爷。” “盘龙关失守,龙铮圣山也是蚩辽人的囊中之物,接着只要你一死,北境的人心就散了,无人再会去反抗蚩辽人,尤其是你如果是是在朝廷的手里,你想想北境那些还有心对抗蚩辽的有志之士会怎么想?” “这才是蚩辽人一定要杀你的原因。” 楚宁听了陈秉这番话,倒是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但更多的疑惑却泛上了心头:“朝廷既然能想到这点,那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杀你?”陈秉当然猜到了楚宁的疑惑,他苦涩一笑:“你若是能为朝廷所用,做一个稳定北境的招牌,朝廷自然乐见其成,也愿意为你与蚩辽人讨价还价。” “可你一旦不愿意,甚至连虚与委蛇的心思都没有,那你告诉我,在朝廷眼中你是什么?” “一个对朝廷不满,同时在北境一呼百应的刺头,你活着一天,北境人心中收复失地的念头就会始终存在,倒不如杀了,绝了念想,毕竟对于朝廷而,如今最重要的是安定。” “至于人心,或许会在短时间里有些动荡,但总归是会过去的……” “既然如此,你从一开始不就不应该给我看那份奏折?”楚宁问道。 “是你自己偷看的,可不是我给你看的!”陈秉一脸严肃的否认道。 楚宁:“……” “咳咳。”大抵也是觉得这样的说辞有些过于敷衍,陈秉尴尬的咳嗽一声:“好吧,就当是我故意给你看的,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楚宁又问道。 陈秉笑道:“用你的命,换鱼龙城如今十六万百姓的安居乐业。” …… “什么?!朝廷要杀侯爷?”侯府的院子中,唐万第一个站起了身来,大声道。 “狗娘养的朝廷!咱们帮他们资足银龙军送钱送粮,到最后还要卸磨杀驴,哪有这样的道理!侯爷,我看书上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大夏朝廷既然这么不留情面,咱们不如反了他娘的!”棋胜也起身道,作为生活在长风寨中的狼妖,他对大夏朝廷本就没有什么归宿感,此刻自然更是不满。 楚宁倒是料到了众人这样的反应,他看向其余众人,他们虽未语,可眼中的愤慨比起唐万二人只多不少。 “我还没说完呢,你们别急。”楚宁叹了口气,又解释道:“那位九皇子的意思是,先拿了我,如此对蚩辽人有个交代,鱼龙城的百姓见了此景,也会绝了继续待在鱼龙城的心思。” “他也承诺会派人协助我们,将十六万百姓带到在西境为我们修筑的新城,而我则会被送到王都,关上一年半载,以审判为由暂时拖着蚩辽人。” “等到时间过得差不多了,再把我放出来,官复原职。” “算是两全之法吧。” “朝廷是担心侯爷在北境的声望太甚,所以将你调到了西境,这样不杀侯爷,既可以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又可以通过一年多的时间,让侯爷你对北境的影响力降到最低,这是一石二鸟的办法。”一旁的朱良平小声分析道。 他虽然之前只是玉桂商会的伙计,但商会的生意做得极大,与官府不免也有诸多联系,也容易受到官府的各种政策的影响。 解读那些政令实际的目的,从而推断对货物的影响,是玉桂商会这样规模的大商会必备的能力,所以,他在听闻楚宁讲诉了自己与九皇子的对话内容后,很快就推测出了朝廷的意图。 “我……不同意。”而就在这时,一道红光闪过,岳红袖的身影浮现在了众人跟前。 她看向楚宁,目光坚定:“朝廷……不可信。” “这一次,我同意女鬼的看法!”红莲也在这时起身道。 “是啊!楚宁,要是朝廷说话不算话怎么办?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赵皑皑也大声道。 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 楚宁当然也想到了这些,他沉默了一会,道:“那位九皇子应该不会食,性命应是无忧。” “可那也要关你一年多的时间!我听说那地方阴暗潮湿不见天日,而且吃的都是馊掉的饭菜!”赵皑皑有些焦急。 红莲怀中过的蛛儿更是直接哭了起来:“那蛛儿不是一年都见不到阿爹?蛛儿不要!” “难道凭我们的本事,还需要依附朝廷?就算离开了鱼龙城,我们照样可以过得很好……”红莲也在这时说道。 众人亦纷纷点头,显然对于楚宁这样的决定,他们既不认同,也不放心。 楚宁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目光扫过众人,幽幽说道:“我们自然可以,可鱼龙城的百姓呢?没有朝廷的庇护,他们有多少人能活着离开褚州,离开褚州后,又有多少人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可以活下去……” …… “蛛儿乖,跟皑皑姐姐出去玩会。” “没事,有红莲姐姐和你娘在,爹爹肯定不会有事的。”在红莲轻声细语的安慰中,蛛儿这才红着眼睛,万分不舍地被赵皑皑带着离去。 待到目送赵皑皑带着蛛儿走远,红莲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红衣阴神,二人皆在那时深吸一口气,走入了楚宁的房间合上了房门。 那时楚宁正坐在书桌前,神情平静的看着什么东西。 “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书!”红莲见状可谓气不打一处来,她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朝着楚宁走了过去。 岳红袖也紧随其后飘身而至,只是奈何不善辞,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她并不太喜欢的女魔身上。 楚宁仿佛没有听见红莲的话,依然死死的盯着手上的东西。 “公子!”红莲有些恼怒,又唤了一声,似乎觉得这样不够严肃,她又索性换了个称呼。 “楚宁!我不同意你的计划!” 说罢,还用力的敲了敲身前的桌面,发出一阵咚咚的闷响。 “理由呢?”楚宁低着头,问道。 “这很危险!”红莲道。 “但鱼龙城的百姓可以安枕无忧,身为鱼龙城的侯爷,我有义务保护他们。”楚宁应道。 “可朝廷的话,哪能当真?万一他们食……” “九皇子应该还算值得信任,想来不会在这种事上诓骗我。”楚宁又道。 “那你在牢里呆一年,那日子可比……” “想来再差,也不会比我在沉沙山时更差了。” “那……” 岳红袖眉头紧皱的看着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地双方,尤其是见红莲几次发难,都被楚宁轻松化解。 她看在眼里急在心底,暗觉这女魔平日里伶牙俐齿,怎么这个时候节节败退。 眼看着红莲就要被楚宁说得哑口无,岳红袖终于忍不住了,在那时开口道:“女魔……不检点!” “嗯?”楚宁闻,在这时终于抬起了头,神情古怪的盯着眼前的二人。 “嗯?!”红莲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岳红袖。 不是,说好了大家同仇敌忾,放下成见,一起说服楚宁,你这女鬼,怎么忽然调转枪头,开始攻击我来了? 想到这里,红莲顿觉气恼,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岳红袖继续说道。 “你一年……不在……” “她肯定……乱来!” 红莲心思机敏,很快就从对方此中听出了味来,她这是在恐吓楚宁。 虽然很不满对方这样的举动,但为了改变楚宁的心意,让他不要以身涉险,红莲只能咬碎了牙,在恶狠狠的瞪了岳红袖一眼后,转头看向楚宁,违心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又觉心头不甘,挺起胸膛故作气势汹汹的补充道:“不仅是我,你要是真的一年不在,我拉着女鬼跟我一起不检点!” “不……不行。” “我没……肉身。” “不会……不检点。”岳红袖却面无表情的拒绝了红莲的“好意”。 红莲气得牙痒痒,在心头骂了一句女茶鬼。 楚宁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二人,忽然笑了起来。 虽说对方是在威胁自己,但他能感觉到她们对自己的在乎。 他没有去回应此,而是将自己手里的事物递了上去。 二人一愣,有些迟疑,但楚宁却示意她们看一看。 红莲这才接过那张信纸,与岳红袖一同定睛看去。 “这是……婚书?”红莲瞪大了眼睛。 “我就说邓染那次在羊屋山看公子的眼神不对,这家伙竟然想偷跑!” 红莲说罢,立马意识到了自己此的不妥,她赶忙捂住嘴,面露愧色。 楚宁知她是无心之过,倒也不与她见气,而是指了指那份婚书道:“这份婚书是半个多月前邓染寄给我的。” “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以她的性子,就算再喜欢我,也不可能在北疆战事没有平息前,去考虑儿女私情。” “你的……意思是?”岳红袖听出了楚宁话里的古怪,她追问道。 “邓异死前,曾被封为英国公,同时在兖州还留有三处封地,你们看这封地所在。”楚宁说着,伸手指了指了自己案台前的那幅不知什么时候摆上去的兖州地形图。 “三处封地位于兖州中部,西临苍寒江,东靠淮岳山,如果……我是说如果,能将这三处封地连成一片,将是一处不输盘龙关的天险。” “邓异死后,这封地与爵位自然是由邓染继承,而根据大夏律法,我如果与邓染成亲,邓染死后,这处封地也应该由我继承!” 红莲与岳红袖听到这里,脸色皆变得有些古怪:“你的意思是,邓染从半个多月前就想到了今天这一切,所以将婚书寄给你,只要你签下名字,这三处封地就会是我们的安身之地?” “可是半个多月前,北疆局势一片大好,各种胜利战报层出不穷,她怎么可能……”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楚宁说道:“所以,邓染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能推断出盘龙关战事即将逆转的情况。” “而且,以她的性子既然察觉到了这一点,不可能毫无准备!” “所以……” 楚宁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才幽幽道。 “我觉得,她没有死。”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