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家,朴实厚道。家里即使平时来了客人,也总会尽心尽力热情招待。更何况是办宴席这么大的场面,主人便会使出倾家荡产的决心,千方百计喂个大肥猪,把席办得体体面面。只要大家说声席面好,主人就会高兴很久。人们形容宴席上的肉片骠肥得像楼板,砣砣肉肥得像芋头,把筷子都压得打闪闪,这绝不是贬意,是称赞主人的大方和能干。这些肉不管怎样的蛮,一旦加了上等的绿色菜蔬,慢火蒸,微火炖,溜溜熟,就像大江东去的苏东坡研制的肘子肥而不腻。
不管那肉怎样叫人馋涎欲滴,坐席的人总是忘不了出门时家人那句话:“莫忘了包肉哟。”就忍嘴了,将那些菜包上一些。“开席了!”“支客师”一发话,帮忙的村姑们少妇们,就给每人发来一份绿色包装袋,春夏秋送来的是鲜桐树叶或者莲藕荷叶,冬天送来的是“蛮壳叶”(一种竹叶),开水泡过,舒舒展展,活的一般。经这一包,那肉似乎有了隐隐的绿意,幽幽的清香。
包回的肉蒸在杂粮饭上,锅盖一揭,饭是油渍渍的了,满屋是香喷喷的了。包回的肉也就两三片,不够全家吃。如果几代同堂,孩子的父母就会说:“细娃儿忍嘴,给嗲嗲(爷爷)婆婆吃。”孩子就规规矩矩,老年人则说:“我几十岁了,没吃过?孙头儿孙女吃,吃了长快点!”父母就会埋怨他们的父母:“细娃儿今后要吃多少,你们莫宠他们。”最终,老人还是把肉夹到细娃儿的碗里。包肉的岁月,缺的是物资,不缺的是敬老之风,舐犊之情,上帝也会被感动得掉泪。
最近,回老家蓬安永兴坐席,人还是八人,桌还是八仙桌,父老乡亲共聚一桌,谈笑风生,喜气洋洋。开席一看再已不是八大碗了,而是十几大碗了,除了传统的大碗装肉,大碗喝酒外,其余都是盘子盛整鸡、整鸭、糖醋鲤鱼、清炖团鱼、凉拌海鲜、猪肚杂等等,偌大的一张八仙桌也显得小了,就向空中发展,碗上重碗,碟上重碟,像金字塔一样。没人送包肉的绿色莲藕荷叶或者“蛮壳叶”来了,也没有了清规戒律,没有了德高望重的长者发话夹菜了。大家无拘无束,想吃便吃,更具亲和力了。散席了却没有一个人包肉回家了,因为家里不缺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