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厅内。
当杨烈将自己“梦游阴司,得见城隍,聆听神谕”的经历,一字不漏的讲述出来后。
整个大厅,再次陷入了比死牢还要压抑的死寂。
张承与李牧,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
如果说,昨日的护法金刚,是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砸出了一道裂缝。
那么此刻,杨烈带来的这道来自阴司,来自城隍爷的官方神谕,则是彻底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击得粉碎!
道佛之争,是天数?
斩杀妖邪,是功德?
就连他们这些京师贵客的心思,都被那位城隍爷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真实存在,运转有序,分工明确的神明社会!
他们这些凡俗的掌权者,他们引以为傲的权谋、智计、勇武,在这真正的天地大势面前,显得何其的渺小,何其的可笑!
“心诚与否……一试便知……”
一直沉默不语的康王赵显,忽然喃喃自语起来。
他那双本已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璀璨光芒!
他猛的站起身,一把抓住一旁赵贞的手,激动得浑身颤抖。
“赵御史!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这是城隍爷在点化我!点化本王啊!”
“皇兄有救了!大楚有救了!”
这一刻,张承与李牧,再也生不出半分争斗之心。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与决然。
他们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合作了。
他们决定,留在江州府,稳定局面,安抚民心,等待康王,从青峰山,带回那个最终的,或许能决定整个南楚国运的结果。
次日,青河县,玄穹云泽真君庙。
通往庙宇的山道,早已被衙役们提前清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康王赵显换上了一身最庄重的亲王朝服,在赵贞的陪同下,一步一步,踏上那青石台阶。
他的脸上,再无半分平日里的懦弱与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无比的虔诚与肃穆。
真君庙前,早已设下香案祭品。
康王赵显对着神位牌,整理衣冠,深吸一口气,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康王赵显,代大楚天子,叩见玄穹云泽真君!”
他没有丝毫犹豫,按照最隆重的三跪九叩之礼,对着神位牌,行了一个完整的大礼。
礼毕,他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哀戚与恳求。
“启禀真君!我皇兄为国操劳,日理万机,以至积劳成疾,如今年迈体衰,龙体堪忧!”
“恳请真君大慈大悲,怜我大楚亿万子民,赐下长生之法,以保大楚国祚,社稷安康!”
“赵显,愿代我皇兄,受尽一切苦楚,只求真君开恩!”
他声泪俱下,将头重重叩在冰冷的地面上,长跪不起。
赵贞跪在一旁,内心无比的煎熬。
他既希望真君显灵,让自己这趟冒险,博一个天大的前程。
又害怕真君真的显灵,将自己,将整个赵家,彻底绑在这架由神明与皇权共同驾驶,却不知驶向何方的疯狂战车之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山风呼啸,吹动着庙前的幡旗,猎猎作响。
康王依旧长跪不起,他那颗因激动与期盼而火热的心,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变得冰冷而绝望。
难道终究是自己痴心妄想了吗?
就在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都即将被磨灭殆尽之时。
一阵若有若无,却又沁人心脾的异香,毫无征兆的,自那真君庙深处,悠悠传来。
那香味,清冷,淡雅,仿佛不属于这人间凡俗。
康王与赵贞精神一振,猛然抬头。
只见一名身穿蓝色道袍,手持一柄白玉拂尘,面容俊朗,气质出尘宛如谪仙般的年轻道人,正背负着双手,缓缓自庙宇的后殿,走了出来。
他便是紫英。
紫英的目光,清冷如月,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
那眼神,让康王与赵贞,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屏住了。
“尔等凡人,倒是心诚。”
紫英缓缓开口,声音清冷。
“家师闭关清修,不理俗事。”
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然尔等诚心可嘉,家师命我,传一物于尔等。”
他摊开手掌。
“是劫是缘,全看尔等君王的造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