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林寺,方丈禅房。
檀香的气息萦绕在梁柱之间,沉静而肃穆。
云深长老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手中一串乌沉沉的佛珠,正不疾不徐的捻动着。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云深长老眼皮未抬,只是手中佛珠的转动,微微一顿。
“师弟,你回来了。”他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
云行走到他面前,合十行礼,没有说话。
云深长老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落在自己这位师弟身上。
只一眼,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里,便泛起了一丝涟漪。
眼前的云行,依旧是那身朴素的僧袍,面容也依旧清癯。
可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前的迷茫、困惑、不安,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那双眼睛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师兄,我悟了。”云行大师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
他将自己闭关后的所思所想,将对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的全新解读,对佛门困于殿堂的破执之见,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我等日日在此枯坐,诵念万卷经文,可山下的苦难,何曾有半分减少?”
“我等将佛祖供奉于高台,以金身隔绝,以香火供养,却忘了佛法本应普度众生,而非圈禁于一寺一院之内!”
“师兄,那济癫大师点化的,不是贫僧一人,而是整个云林寺,是天下所有闭门造车的佛门弟子!”
“地府之空,需我等以人间之恶鬼填之!这才是功德!这才是修行!”
云行大师越说越是激动,双目炯炯,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禅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只有云深长老手中那串佛珠,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发出了细微而急促的哒哒声。
许久,许久。
那串动不休的佛珠,骤然停下。
云深长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息悠长,仿佛将数十年的尘埃与执念,都一并吐尽。
“阿弥陀佛。”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随后,他缓缓起身。
“云行师弟,你说得对。”
“传我法旨,召集所有首座长老,议事。”
云林寺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气氛凝重。
寺中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已齐聚于此。
当云深长老当众宣布,云林寺将放下门户之见,阖寺僧人,尽出山门,入世行法,以降妖除魔为修行,以填补地府为功德时。
整个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住持三思!”戒律院首座第一个站了出来,脸色铁青。
“我佛门自有清规戒律,岂能与道门同流,去行那打打杀杀之事?”
“是啊住持,”一位长老忧心忡忡。
“山外妖人凶险,我等僧人久在寺中,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阿弥陀佛,”藏经阁长老却双手合十,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贫僧倒认为,此乃我佛门大兴之兆!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这不正是我等积累功德,普度众生的最好时机吗?”
争吵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云深长老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听着。
待所有声音都渐渐平息,他才抬起眼,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激动、或担忧、或不解的脸。
“诸位所言,贫僧都明白。”
“但贫僧只问一句。”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
“我佛慈悲,何为慈悲?”
“是眼看恶鬼在人间肆虐,而我等只在殿堂之上,念几句听不懂的经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