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是天河倒悬,鞭子般抽打在身上,冰冷刺骨。脚下的泥路彻底成了翻滚的烂泥潭,每一步踩下去,都深陷至小腿,再拔出来,带起沉重的泥坨,甩在同样泥泞的裤腿上,发出沉闷的噗嗤声。左腿那圈黑符,被冰冷的雨水一激,蛰伏的冰冷麻痹感又丝丝缕缕地向上攀爬,像无数条苏醒的冰蛇,在腿骨里钻行。每一次拖动,都牵扯着僵硬的钝痛和细微的、冰针攒刺般的刺痛。
背上那把油纸伞,紧贴着湿透的衣料,粗糙冰凉的伞骨硌着肩胛骨,沉甸甸的份量似乎要把人压进泥里。伞沉寂着,昨夜爆发业火的余威早已散尽,只剩下破竹烂纸的躯壳,但它紧贴脊梁的冰凉触感,成了这片疯狂雨幕中唯一能抓住的、令人清醒的锚点。
我抱着化肥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视线被密集的雨帘和白茫茫的水汽彻底模糊,只能凭着本能,沿着山势模糊的轮廓,朝着远离那荒村鬼客栈的方向,亡命奔逃。肺里像塞满了湿透的棉絮,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冷的雨水。头顶被“鬼剃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雨水冲刷着,带来短暂的麻痹,随即是更尖锐的灼痛。
不知跑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也许有一个时辰。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水,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左腿的黑符在冰冷的雨水和持续的跋涉下,愈发活跃,冰冷的麻痹感已经蔓延到大腿根,整条左腿几乎失去了知觉,只剩下那圈黑符处持续不断的、细微却清晰的冰针攒刺感,提醒着它的存在。神魂的枷锁也趁机作祟,沉甸甸地压下来,眩晕感和耳边的嗡鸣再次清晰。
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就在我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栽倒在泥水里,被这无边的暴雨和泥泞彻底吞噬时,前方雨幕深处,一点模糊的、不同于山林的轮廓,隐隐约约地显现出来。
像是一段残破的矮墙?或者……塌了半边的屋顶?
求生的本能压榨出最后一丝力气,我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左腿,踉跄着朝那个方向挪去。
近了。看清了。
不是村落。是一座破败不堪的山神庙。
庙很小,依着一处向内凹陷的山壁而建。半边屋顶早就塌陷了,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和断裂的瓦片,像被巨兽啃了一口。剩下半边勉强支撑的屋顶,瓦片也残破不堪,雨水如同瀑布般从破洞和屋檐倾泻而下,在庙前汇成浑浊的小溪流。庙墙是粗糙的黄泥夯筑,被风雨侵蚀得坑坑洼洼,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泥胎和碎石。两扇原本应该是朱漆的木门早已朽烂不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其中一扇只剩下半截,在狂风中吱呀作响,如同垂死者的**。
庙里黑黢黢的,借着偶尔划破雨幕的惨白闪电,能勉强看到里面空无一物,只有正对门口的山壁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个模糊的神龛轮廓,里面的泥胎神像早就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布满蛛网和灰尘的石台。
荒庙。破败,漏雨,但至少……能挡点风。
我如同看到了救命的稻草,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头撞开那半扇吱呀作响的破门,跌进了庙里。
一股浓烈的霉味、尘土味和某种动物巢穴的骚臭气息扑面而来。脚下是厚厚的、湿滑的鸟粪和腐烂的落叶。屋顶破洞漏下的雨水在庙堂中央汇成好几个浑浊的小水洼。空气冰冷潮湿,比外面好不了多少,但至少没了那鞭子般的雨点抽打。
我背靠着冰冷粗糙、湿漉漉的泥墙,顺着墙滑坐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沉重的喘息在破庙里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灰尘和霉味,呛得人直咳嗽。怀里紧紧抱着那把救命的伞,伞骨冰冷的触感稍稍驱散了些许神魂的剧痛和眩晕。
左腿彻底没了知觉,像一截不属于我的朽木。黑符盘踞的地方,那冰针攒刺的痛感却异常清晰,提醒着它的存在。我挣扎着,把油纸伞横放在盘起的左腿上,伞骨粗糙冰凉的部分,死死压住黑符的位置。
嗤……
极其细微的灼痛感再次传来,如同昨夜在青石上那般。向上蔓延的冰冷麻痹感被强行压制下去,冰针攒刺的痛楚也减轻了些许。虽然效果远不如昨夜业火爆发,但这点微弱的压制,在此刻已是救命稻草。
疲惫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残存的意识淹没。眼皮重得如同千斤闸,身体像散了架一样瘫在冰冷湿滑的地上。耳边的暴雨声、狂风的呜咽声、屋顶漏雨的滴答声……都渐渐远去。
意识沉入一片粘稠冰冷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身体猛地一颤!
不是被冻醒,也不是被雨声吵醒。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一种冰冷的、带着强烈吸引和……致命诱惑的呼唤!
神魂上那道沉重的鬼命债枷锁,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一种……如同饥饿野兽嗅到血腥味的、贪婪而兴奋的嗡鸣!一股强烈的、几乎无法抗拒的冲动,驱使着我——去!去那个地方!
与此同时,左腿上那道被伞骨死死压制的黑符,也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冰冷的麻痹感瞬间转化为滚烫的灼痛!那圈墨黑的符文猛地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细密的黑色纹路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疯狂地扭动、挣扎,试图冲破伞骨的压制!一股浓烈的、带着腐朽和死寂的阴寒气息,从黑符中爆发出来!
“呃啊!”我痛哼一声,猛地从昏沉中惊醒!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