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意识地捏皱了纸张边缘,脱口而出:“我不同意。”
吴律师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据我所知,您已经跟他人签署商业合作合同,还需裴先生亲自签署附属协议,才能要求他履行联姻责任。如果您不同意签字,我的委托人也不会在附属协议上签字。”
洪蕴雯的脸色一白,拿着文件的手颤抖起来。
她已经跟黎成滨签了合同,都到了这个时候,哪还能够反悔。
如果早知道要付出这么大代价,她当时也不会毫不犹豫就……
“您考虑好了吗?”吴律师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彬彬有礼地问道。
桌上一片死寂。
虽然他们跟裴远溪的关系并不亲,但谁也没有想过真的会失去这个家人。
他们看向一旁的裴远溪,但对方只留给他们一个冰冷的侧脸,眼角眉梢如同凝了霜。
半晌,洪蕴雯才拿起桌上的笔,缓慢地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大半辈子,她签过无数份文件,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沉重。
“感谢您的配合。”最后一笔落下,吴律师便拿回了文件,又递给他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有疑问可以随时联系我。”
两人已经离开,餐桌旁的几人却仍没回过神,直到面前的菜肴彻底冷却,也没人动一下筷子。
另一边,裴远溪走出那扇门,才开口说了一句话:“谢谢。”
“应该的,方茂那臭小子半夜把我叫起来,加班费就算他头上了。”吴律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坐进车里,“我先回去了啊,有事随时联系。”
吴律师是方茂介绍给裴远溪的人。昨晚裴远溪想要找律师,就在宿舍群里问了一句,方茂家里是做生意的,认识的律师多,立刻就把熟识靠谱的律师介绍给他,还积极地帮他联系,加班加点赶出了协议。
车子消失在马路尽头,裴远溪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抬手拦了一辆车,赶往机场。
他还有另一个人要见。
*
华灯初上,依湖而建的中式餐厅亮起绚丽的招牌,典雅的红色灯笼悬挂在屋檐下,随着晚风轻晃。
裴远溪跟在侍者身后走进餐厅,被带到最里面的靠窗座位,一道雕花屏风隔开大厅里的嘈杂声,窗外的湖景一览无余。
他停下脚步,跟餐桌旁眉眼带笑的男人对视片刻,才走到座位前坐下。
“怎么会想到来找我?”黎成滨看着他坐下,眉毛微抬,心情似乎挺愉悦。
面对这个人时,裴远溪反而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又或是厌恶。
真正让他陷入这个境地的,不是面前这个人,而是跟他流淌着同样血液的家人。
他也没有力气跟一个陌生人计较。
“还是不用绕弯子了,”裴远溪不想说多余的话,眼神冷淡地看向那人,“你的目的是什么?”
黎成滨很轻地挑了下眉:“我还以为你会感谢我,毕竟能摆脱他们的机会难得。”
中午发生的事,这人竟然已经得到了消息。裴远溪皱了下眉,没有理会,仍然等着黎成滨回答他的问题。
他想不通为什么黎成滨会找上洪蕴雯,这对黎成滨没有半点好处。
“你应该明白,商场上有些局面很复杂,有时候起决定作用的不是金钱权势,而是一段稳定婚姻塑造出的可靠形象。”黎成滨手里把玩着青瓷茶盏,缓缓说道,“我这个年纪早就该步入婚姻,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也不想再拖下去。再说,与其让别人插手,不如我自己选择喜欢的……”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裴远溪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黎成滨眼里浮现一丝诧异,神情晦暗不明地看了他片刻,缓缓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又不紧不慢地帮自己倒了一杯茶。
直到裴远溪快要失去耐心时,温雅的嗓音才响起。
“我在贺觉臣的手机上看到过你的照片,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裴远溪的指尖微不可见地一颤,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贺觉臣的名字。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恋人,又联想到他前段时间的反常行动,让自己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连继承权都落入他人手中,原来那都是因为你。”
裴远溪桌上的手缓缓攥紧,没有反驳。
黎成滨似是嘲讽地勾了下唇角:“我那时只是觉得荒唐,他的能力我认可,但他的一系列行动我不能理解,而且……我是真心打算帮他一把,他的心思竟然放在小情小爱上,这让我感到不被尊重。”
“后来我让人去调查你,才发现了更有趣的事,原来你们早就已经分手,还是因为他犯了错。”黎成滨的话音一顿,唇边的笑意多了几分真情实意,“既然他年轻不懂得珍惜,错过了珍贵的无价之宝,就不能怪别人拾走了。”
听完他的一番话,裴远溪定定地坐在座位上,像是有些没回过神。
黎成滨耸了耸肩膀,倒没有半分不自然:“你想说我阴暗也好,病态也罢,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