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战场上,儿郎们谈笑风生,字字句句都是对生活的美好憧憬和向往,甚至在张猛的带动下,大部分人都开始高声吟唱起了家乡的歌谣。
大家都明白,前面就是倭国的京都了,马上就可以结束掉这场战争了,而他们也会满载而归!
朱高炽面带微笑,随便找了一个人堆,就带着朱雄英坐了进去,丝毫没有什么架子,安静地听着将士们聊天,听他们嬉笑怒骂,听他们吟唱歌谣。
一番插科打诨后,两小只才突然发现,明军无敌于天下,其实靠的并不是手中的刀剑,而是那股子慷慨而热烈的精气神。
什么“忠君报国”之类的口号,太苍白太矫情,绝大部分将士没那么高尚的品德和觉悟。
他们大多都是粗鄙的人,大字都不识几个,谈什么家国大义,宗法礼制呢?
他们浴血杀敌,他们攻城掠地,他们为王前驱,为的是就是给儿孙积攒家底,就这个理由,够吗?
当然够了!
朱高炽与朱雄英很快融入了其中。
可惜军中战时不得饮酒,否则他非要与这些儿郎痛饮一番。
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很有可能在这最后一战中,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会消失不见。
一想到这儿,朱雄英顿时就有些眼眶湿润。
“看到了吗?”朱高炽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他们不是帝王陵墓里的兵俑,不是朝堂上奏折里的数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爹娘要孝,有妻儿要养。”顿了顿,朱高炽指向不远处正在擦拭火铳的少年兵,“那小子才十六岁,跟着兄长从云南来,只为给病弱的母亲抓药。”
朱雄英喉头突然发紧。
他突然回想起,以往在东宫太子府,那些名士大儒讲经时,提及将士时,不是“蛮横武夫”,就是“卑贱丘八”。
那些峨冠博带的身影与眼前这些满脸烟尘的士兵重叠,竟显得如此荒诞。
“老朱当年定下军功授田制,”朱高炽蹲下身,拨弄着将要熄灭的火堆,火星溅起又熄灭,“不只是为了收买人心。”
“你看这些刀枪,”他拿起地上一柄锈迹斑斑的腰刀,“再锋利的刀刃也会卷口,再强壮的士卒也会衰老。唯有让他们知道,浴血奋战能换来实实在在的好日子,这江山才能固若金汤。”
朱雄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此刻望着跳动的火苗,他突然明白,真正的仁政不是束起将士的手脚,而是让他们的血不白流。
“记住,”朱高炽的手掌重重落在他肩头,“这些人愿意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不是因为‘忠君报国’四个字,而是因为他们相信,大明会护着他们的妻儿,朝廷会守着他们的田产。”
他指向远处连绵的军帐,“若有一日你登上皇位,要做的不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而是要让每个士兵都知道——只要为大明流过血,就永远不会被辜负。”
朱雄英却觉得眼眶发烫,他想起那些饱学之士摇头叹息“赳赳武夫,不知礼义”,此刻看着这些围着火堆欢笑的士兵,听着他们谈论着土地、妻儿和未来,突然觉得那些“之乎者也”的论调,竟如此苍白无力。
远处传来更鼓声,朱高炽起身掸了掸衣袍:“回去吧,明日那足利义满可能就要开城献降了。”
朱雄英沉默着点了点头。
两人刚走出马棚,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怯生生的声音:“两位殿下……留步!”
二人回头一看,却是先前削木棍的老兵王二柱。
他捧着个布包,佝偻着背快步走来:“小的斗胆,这是给家里写的信……想劳烦二位小殿下,帮忙捎到凤阳府……”
朱雄英接过布包,触手是粗糙的草纸。借着月光,他瞥见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吾儿福生,爹在倭国一切安好……等挣够了钱,就给你娶杏花姑娘……”
朱高炽强忍着心中的酸楚,故意打趣道:“老王,要送你自个儿送,马上就回去了,给我们干啥?”
王二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不是还有最后一战吗?估摸着很凶险,所以……”
“放心,”朱雄英的声音难得带上几分哽咽,“我大明的儿郎,血不会白流,信也不会落空!”
告别了千恩万谢的王二柱,两小只此刻心情都很复杂。
朱高炽转头看向朱雄英,目光如炬,“记住今日所见所闻,这才是我朱家江山的根基。”
朱雄英狠狠点了点头,将布包紧紧放在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