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咕噜! 陈镛的胳膊颤抖着捧着茶壶,连灌了两大壶,才喘匀了气。 他也是李景隆自幼熟识的小伙伴,乃是开国军侯故临江侯之子,在洪武十一年袭的爵。 说起来,也是李景隆这只蝴蝶的翅膀改变了他的命运。 不然在原本时空之中,他会死在洪武二十年的北征当中。 放下茶壶之后,他抬头看看。 李景隆正坐在他对面,整个人的身子都好似冰冻住一般,动也不动,甚至连瞳孔都僵着。 “路上跑死了三匹马...总算把旨意给你送来了!” 陈镛低声道,“你也别太难过....老公爷的后事肯定是风风光光的,皇上也下旨追封了王爵,配享太庙.....” 说着,他见李景隆还是一动不动,忍不住伸出手在李景隆的眼前,晃动两下。 而随着他手臂的动作,突然之间,两行清泪顺着李景隆的眼眶,夺眶而出。 ~~ 他万万想不到,徐达竟然就这么走了! 仿佛当日他出京时,那老头的殷切笑语就在眼前,可谁想他竟然就这么走了! 大悲无声! 李景隆就那么静静的坐着,脑海之中全是他们爷俩昔日的过往。 在他最难的时侯,最低谷的时侯,是那老头拖着病l在他身边强颜欢笑的陪着。 每当他遇事不决,老头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帮他答疑解惑。 噗噗! 眼泪跟珠子似的,滚落在他的衣襟上。 “老公爷走的还算安详,没遭罪!” 陈镛叹口气,继续道,“哎,想开些,他们那一代的人,算高寿啦!” 李景隆低下头,泪水模糊了双眼,却还盯着手中那份圣旨,且用力的攥着,连关节都有些发白。 “老公爷临走的时侯,提我没有?”李景隆颤声道。 陈镛苦笑,“这个..好像没有!我也没在跟前,也没听旁人说过!” “那....” 李景隆又追问道,“可曾留了什么东西给我?” “呃...这好像也没有!”陈镛低头,“听说就跟家里人交代了几句。” “竟然什么都没给我留!” 李景隆带泪苦笑,心中哭道,“老头,你够狠......也是也是,也对!我都已经是架在火上烤着的人了,您怎么会继续加火呢!您给我留话,不给我留东西,是在护着我!” “老头!” 他抬起手,用力的擦拭下眼睛。 目光再看向那份圣旨,却有一股无名的业火陡然在心中升腾起来。 因为圣旨上赫然写着一句话,肃镇紧要关系关陇安危,开关在即,尔身又有招抚蛮夷,茶马互市之责,无需进京奔丧! “我师傅死了!” “竟然不让我回京奔丧!” “是你当日让我认老头当师傅的,你还开玩笑的说让老头把我当个儿子养!可你现在,竟然不让我回京奔丧!” 捏着圣旨,李景隆紧咬牙关。 他搞不懂,为何就不让他回京奔丧。他可以快马回去,在老头灵前磕几个头再回来,能耽误什么事儿? 哪怕... 哪怕他这边递了回京奔丧的折子,京中再驳斥也行。 可偏偏却来了这么一封圣旨! 李景隆低下头,又看到圣旨最后写着几句话。 “京营与周王楚王及长沙潭王荆州湘王处缺马,共计三千余骑。倘换来马儿,速速送往京师及各王之处!” “呵!” 李景隆心中无声苦笑,“这时侯,偏还要马!” 边上的陈镛见李景隆的脸忽的狰狞忽的又是冷笑,心中叹息。 心中微微不忍,开口道,“临行前,太子爷也有话交待!” 说着,他了顿了顿,“太子爷说,知道你重情重义,但国事私事不能两全,你家中妻子已代你在老公爷灵前尽孝,还望你以肃镇军务为本!” “另外....” 李景隆抬头,看着陈镛,“陈兄,您继续说!” “呵!” 陈镛干笑半声,“太子爷最近心情不大好,户部筹办的大明边贸专权拍卖.....筹得的钱,比你在的时侯竟少了差不多七成!” 突的,李景隆心里不知怎么就有些腻歪了。 就听对方继续说道,“太子爷说,让你出一份条陈,看看还能有什么办法,帮朝廷筹措些银子!河工海工都等着要钱呢!今年....山东河北的雨水少,大旱之年,保不齐年根底下,朝廷还要给地方救济....” 李景隆默默听着,脱口道,“国库不至于空成这样吧?” “哎!” 陈镛笑笑,他也是勋贵子弟,武人举止,说话就比较随意,且没拿李景隆当外人,笑道,“去年潭王鲁王湘王蜀王几位爷大婚...今年刚刚分批就藩,这事你忘了?” “少养几个儿子,什么钱没有!” 李景隆再次低头,捏着手中的圣旨,心中腹诽。 “我真是老朱家的楼钱耙子!” 而后,他看向陈镛,“陈兄远道而来,按说我该好好招待,可一听说老公爷去...” “我明白!” 陈镛摆手道,“咱们都不是外人,没那么多说法!我先去歇着,你这边寻思好怎么给两位爷回折子。我歇两天,就带着人回去!” “好!”李景隆微微点头。 ~ 房间内,一片沉静。 李景隆站在窗前,背着手,再次举目眺望。 风吹乱他的鬓角,纷乱的头发似乎在努力的要遮挡住他的眼睛。 陡然,咔嚓一声! 一道惊雷划破平静的夜空,几道银蛇在云层之后宣泄挥舞。 再眨眼之间,哗啦一下,瓢泼大雨直接宣泄下来,仿佛天都漏了一般。 雨点跟沙子一样,打在李景隆的脸上。 也恰好,使得他喷薄的眼泪不那么显眼。 啪! 却是李景隆猛的抬手,狠狠的给了他自已一个响亮的耳光。 “草!” 他骂了一声,再抬头注视天际,目光之中多了许多的坚定。 ~~ 骤然而来的大雨,并没有持续许久,只是半盏茶的时分就停了。 而后不知过了多久,天...亮了! 依旧是巍峨的祁连山,雪白绵软的云。 仍然是斧刻一般的山峦,成群成片的骏马..... 一切,依旧很美。 容纳各地使者仆从的营帐之中,人们纷纷起身。 但就在这些王公贵族们刚直起腰来,还来来及相互寒暄的时侯,却又集l的愣住。 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在那旷野之上。 一支军队....不,是一个个方阵,在各色战旗之下无声肃立。 阳光从他们盔甲和兵器上反射出来,使得他们枪盔上的羽毛,格外的鲜艳。 陡然间,各地王公贵族们的神情凝重起来了。 视线之中的军队虽无声站立着,可却好似山一般的厚重。 数千人如一人,横着看是一条线,竖着看还是一条线。军士们的个头,好似都是一般大小。 最让他们心中感到惊恐的是,无论是肃立的步兵,还是更远处的骑兵,人人都是身着统一制式的铁甲。 呼! 骤然,又是一面大旗在他们的视线中迎风而起。 一名黑甲骑士,手中擎着战旗,缓缓在前。 而骑士之后,一匹纯色黑马,马背之上身披白色披风,一袭白袍,手中拎着一根短马鞭的曹国公李景隆,也进入他们的视线。 “诸位!” 李景隆纵马来到察合台宗王阿里的面前,笑道,“昨晚睡的可好?” “您这是?”众人不解。 “今日趁早....” 李景隆在马背上微微一笑,“请诸位看看我麾下儿郎,如何!” 说着,突的手臂一摆,手中像是权杖一般的马鞭,猛的劈下。 唰! 轰! 远处,那肃立的方阵陡然发出声音。 然后开始朝着这边缓缓移动。 “我肃镇....” 李老歪挥舞马刀,呐喊。 紧接着是无数将士们的回应,“万胜!万胜!万胜!”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