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烟雨蓑衣。 大概除了文人墨客,没人会喜欢这种湿漉漉的天气。 乾清宫中的窗开着,微微细雨不断的洒落窗棂,没多一会儿,就打湿了殿内的金砖。 “嗯,修水利好!好好好!” 老朱一手拿着走着,一手拿着个烧饼,边走边看,边看边吃。 烧饼在奏折的上头,奏折接着烧饼的渣儿。 他连说了四个好字,而后又道,“那么多当兵的闲着也是闲着,让他们干活!” 说着,他忽然抬头,看向坐在桌子边,正慢条斯理喝着汤的朱标,大声道,“这水利呀,利国利民!二丫头在奏折中说了,不但要疏通汉唐西夏时的旧渠,还要开设新渠。按照他的估算,两年之后,仅甘州之地就可有差不多两万顷地。” 朱标拿着汤匙的手一顿,“二丫头....有时侯是挺浮躁的,但凡是涉及到数据的事,他说的大概都不差!” “两万顷,那得打多少粮食呀?” 老朱顿时眉眼开花,又咬了一口烧饼,不想咬大了,一大块烧饼皮儿从他的嘴角掉落,正落在地上。 瞄的一声,一只橘猫不知从哪窜出来,叼着烧饼皮儿就跑了。 “遭娘瘟的,畜生吃了人饭了!” 老朱骂道,“也中,今儿咱心里高兴,让你也开开荤!” 说着,他又低下头,仔细的看着奏折,大声道,“他还说呀!除了修水利之外,还要建水库!” 朱标诧异的抬头,“水库?” “甘肃兰州甘州武威自然是好地方,可是庆阳天水会宁等地都缺水...” 老朱又道,“二丫头在折子中说了,修渠也是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修一水库蓄水,不缺水时把渠用闸关上。缺水的时侯,开闸放水....” 朱标忽眼睛一亮,“这不跟运河上的法子差不多吗?”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老朱身边,低头看了几眼那奏折,“真要这样,动用的民夫可不在少数!” “不用民夫,他前头说了,用当兵的!” 老朱把最后一口烧饼扔嘴里,而后又道,“你看,他这上面说的清楚呢!” “自我朝征河西以来,设置关西七卫行羁縻之策,又兴茶马与吐蕃,西番二十一族!” “番人或微有桀骜,但边疆日渐安定。” “臣镇肃镇,内修水利屯田,外设马场编练精锐骑兵。” “肃镇若想长治久安,非一时征伐之功也!” “先在于军户名下有田,有恒产者有恒心...” 老朱念到此处,笑骂道,“这话说的真他妈好!真要是甘肃的军户,都有田地都不缺吃穿了,鞑子来扰,不用朝廷下令,这些军户为了自家那点产业,都能跟鞑子拼命!” 他顿了顿,继续念道,“军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留六万大军镇守足矣。其余三万人等,专门用作屯田水利之事!” 朱标听着,微微苦笑,“这份魄力,倒是难得!” “所以咱有时侯对二丫头....多少带着点不忍心呀!” 老朱放下奏折,大手挠头,“记朝武将皆是武夫,放出去带兵不是杀就是抢,要不就是搂!哪有一个...哪有半个能把心放在民生上的?” 说着,他站在窗前,眺望窗外阴云细雨。 “哎......” 老朱叹半声,“又有哪个,有如此的担当的?” “他说的是好,设想的也好!” 朱标拿起奏折,反复的看着,“可是修水利也好屯田也罢,还有他说的水库。这几处的工程,可都是旷日持久之事。钱粮是否要户部调拨?” “户部是要给一部分的!” 老朱依旧看着窗外,低声道。 “一部分?”朱标皱眉,“剩下的呢?” 老朱回头,“他说,要咱允许西域全面放开边禁,允许商人出塞,重走汉唐丝绸之路!” “西边,可尽是蒙古人!” 朱标犹豫道,“汉唐时的西域诸国,如今可都是蒙古人为汗!” “不但是西域!” 老朱又低声道,“二丫头的意思是,你二弟和三弟那边也要开关通商,把山陕甘三个地方的商路串通起来!” “这...”朱标想了想,“会不会步子太大了?” “给他...” 老朱忽然大声道,“给他权,让他放手去干!” 说着,他搓着手,又道,“看他到底能折腾出啥来?” “爹!” 朱标上前,轻声道,“是不是再议一议?” “老大!” 老朱笑笑,“治国就好比打仗,打仗的战机不是研究出来的,而是闯出来的!” 说着,他拍拍儿子的肩膀,“你万般都好,就是缺少了些魄力!” 闻,朱标苦笑。 他不是缺魄力,他是怕.... 李景隆折腾好则罢,若是折腾不好,随之而来的反噬李景隆能承受得了吗? 就这时,乾清宫总管太监朴不成忽然出现在殿门口。 “有事儿?”老朱斜眼道。 “回皇上,太子爷!” 朴不成躬身,“户部尚书吴部堂病了!” “啊?” 爷俩通时一惊。 “他昨儿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朱标皱眉道,“太医去看过了吗?” 朴不成顿了顿,抬头道,“太子爷,吴部堂昨夜吃了几杯酒,今早上就没起来。太医去看过了,吴部堂已手足不能动,口舌不能....” “嗯?” 朱标瞬间起身,在他印象中自已的老岳父一向身子骨不错的,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快去快去!” 老朱在旁摆手道,“带着你媳妇赶紧去看看!”说着,叹口气,“哎,这岁数的人了,啥病都不稀奇。要是能活那最好,不能活呀,也趁着有活气儿,你们好好看看!” 说着,却又忙道,“孩子就别带过去了,不能过了病气!” “儿子知道!” 朱标行礼,转身大步退了出去。 老朱再回头,恰好几滴细雨被微风吹进,打湿了他的衣襟。 “你他娘的天漏了?” 老朱对着天空骂道,“黏糊糊冷冰冰的没完没了啦!” ~~ “来人,摆架吴学士府!” 朱标快步出了乾清宫,直接对殿外的侍从吩咐。 不经意的扭头,却见朴不成始终跟在他身后。 “太医院两位圣手,戴先生和楼先生去了没有?”朱标脚步不停,问道。 朴不成躬身,“都去了,两位大人也都说..不大好!” 说着,他忽袖子一抖,身后的宦官们马上停下脚步。 他追上朱标,在后面低声道,“太子爷,吴学士的病,其实还有个因由!” “说?” 朱标放慢脚步,神色凝重起来。 ~~ “听说是昨儿下午,在户部衙门,老学士被..” 朴不成说着,压低声音,“被李侍郎给顶撞了几句?” “李至刚?”朱标的脑中,瞬间就浮现出李至刚那张谁见了都不会得意的脸来。 “奴婢听说是因为发行银币的事!” 朴不成快速道,“李至刚当着户部各部郎中员外郎的面,含沙射影的说,造币的作坊之所以这么久都没建起来,就是因为....” “因为什么?”朱标催促道,“快说!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