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接通了天池的专线。
“天池,”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带我去南浔,现在。”
……
頔塘河水月下流淌,马头墙青黑剪影连绵。
林慕玄站在石桥上,仿佛看见三百年前南浔。
他租了间临水的小客栈。
房间逼仄,木地板踩上去吱呀作响,窗外就是黑沉沉的河道。
疲惫让他乏力,但灵魂深处那被“龙头铡”真意反复切割的剧痛,以及十一次轮回叠加的死亡阴影,却让他毫无睡意。
他强迫自己躺下,闭上眼。
黑暗立刻被撕裂,三头尸那庞大、覆盖着青灰色鳞片的阴影无声地压了过来,六只充满疯狂饥渴的眼睛死死锁定他。
那只撕裂空气、闪烁着寒光的巨爪当头劈落。
每一次!每一次死亡的回放都无比清晰,那斩首的瞬间,真意爆发的轨迹……等等!
轨迹?!
林慕玄倏地睁眼,才发现天已大亮。
“不对!不是梦!”
死亡闪回间隙,他“看”到了!
空气中残留着极其微弱、几乎难察的“线”!
那冰冷锐利、撕碎一切的霸道意志,正是龙头铡真意痕迹!
那断断续续痕迹指向古镇深处。
为何此地有三头尸力量残留?
他翻身下床,循着同源力量才能感应的微弱痕迹前进。
转角处传来少年嬉闹声。
他探头看去,是一处毛笔字少年班。
孩子们挥毫,字迹歪斜,打闹欢快。
忽然一阵惊慌声传来:“奇怪,我垫的宣纸没这么少啊?”
“你今天不是还没写吗?”
“那纸呢?”
“不知道啊…刚刚还不少…”
“闹鬼了?”
林慕玄上前,屋内真意残留颇重。
他说:“需要我帮你们找吗?”
孩子们点头:“谢谢大哥哥。”
林慕玄继续追寻。
那轨迹痕迹蜿蜒,最终指向一处白墙黛瓦、门楣高耸的院落。
红砖立面的罗马式拱券门楼与徽派青砖马头墙拼接在一起。
周围有导游经过,隐约能听到导游介绍:“现在我们来到的是刘氏梯号,乃是南浔四象之一刘镛的第三子刘梯青所建……”
景点?林慕玄思索片刻,选择购票而入。
真意痕迹愈发清晰迫切,引向庭院深处僻静角落。
一堵后期封堵的旧墙横亘眼前。
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他要找的东西就在后面。
见左右无人,他深吸一口气,身体轻灵地翻越了那道矮墙。
墙后是荒芜的小天井,杂草丛生。
角落,一支蒙尘旧毛笔,安静躺在地上。
毛笔四周,厚厚一叠洁白宣纸,铺满小半地面。
“你是谁?”温和而疏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慕玄猛回头。
月光下,身穿儒生常服的中年男子静静站立。身形虚幻,眉宇清朗俊逸,双眼蒙素色绸带。
是庄廷鑨!
“抱歉,”林慕玄定神,指向宣纸,“来找小朋友丢失的纸。似乎……都跑到您这儿了。”
庄廷鑨蒙着绸带的脸转向宣纸,沉默片刻,嘴角牵起苦涩了然的笑意:
“看来……是父亲惹的麻烦。他总是不死心。”
林慕玄心头一跳。
庄廷鑨笑了笑,声音轻柔:
“父亲……极爱看我写字。只要我在书房,他几乎日日都来,一坐就是半天。直到我病逝,先一步离去。
他走时,大概还想着,只要再寻来纸笔,我就能回来,像从前那样,再写给他看吧?”
林慕玄哽住,答案呼之欲出:
“所以,您也留下了?”
“嗯,”庄廷鑨点头,“放心不下他。只是父亲非行者,他的‘存在’,更多是困于宅院角落、无法消散的执念,日复一日,浑浑噩噩。而我早已是一缕残魂,笔都提不起了。”
他无焦点的“视线”落在林慕玄身上:“小友,能帮我个忙吗?替我再写一次字,给父亲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