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把行李推入玄关,简单地扫了眼室内:“我哪都能睡,你先休息吧。” 见他真的要走,了了下意识拉住他袖口,刚才的那点矫揉和不自在早被她抛之九霄云外:“我真的不介意,就是合眼睡一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要是真的出去随便找个沙发将就一晚,她才会觉得愧疚。 房门的间隔并不算宽,了了怕在走廊里说话会影响两边的住客,扯了扯他的袖子:“先进来说,不然一会被投诉,我俩都要被赶出去了。” 裴河宴低头看了眼她紧紧攥住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跟了两步,随她进了房间。 了了左右看了看,小心地关上门,落了锁。锁完一回头,裴河宴站在玄关的灯光下,那双眼又黑又沉,像一张展开的猎网,莫名地让她很想躲避。 订错房间的人又不是她,她虽然觉得不自在,可人生头一回和异性开房她就能坦然自若,那才不太对劲吧? 可怎么到了房间门口,又要她表态又要她哄的。 她胸口闷闷的,再开口时,明显有了点小情绪:“十年前就在一张书桌上睡过,你现在倒知道避嫌了。” 裴河宴确实有些顾虑,但完全是因为这一路上她毫不自知的别扭。他知道这是了了顾全眼下的妥协,所以不想她为难而已。 他坐着都能睡着,不过一晚上,在哪对付都一样。 可她竟然要和他翻旧账? “十年前你几岁?现在又几岁?”裴河宴瞧了她一眼,见她抿着嘴,腮帮子微鼓,似是有些不高兴,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你是觉得我又在跟你划清界限?” 他的后半句话没头没尾的,了了却听懂了。她摇了摇头,否认:“不是,我就是想睡觉了。” 为了表现她是真的很困很想睡觉,了了从行李箱里取出洗漱包,径直去了浴室。 牢骚发过了,裴河宴要是不想待在这那就走吧。要她挽留,这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本来就是过路临时歇一晚,芝麻绿豆大点事,她不介意,他也不往心里放,这事就不算事。可若是心里非得计较点什么,那就真的变味了。 了了收拾好自己,把空间大一些的靠窗靠沙发的床位留给裴河宴,自己选了靠近浴室那一侧的,扯开被角躺进去,面朝着墙壁,闭眼睡觉。 她的存在感一弱,裴河宴也松了一口气。 他俯身,将她踢到床尾的拖鞋摆到床前,熄了灯,只留下玄关通道内的那一盏,轻声进了浴室。 了了这才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被子蒙过头顶。 裴河宴出来时,她已经睡着了,轻微的鼾声像小猫的呼噜。他将最后一盏灯揿灭,摸黑走到床尾坐下。 窗帘的缝隙中依稀能看见在灯光下旋舞的雨丝,时疾时缓。 雨声轻落,在车顶、在屋篷,在地面的水沼上。听得久了,浮躁的呼吸也跟着渐渐悄寂。明明是温凉湿润的夜晚,他却连一丝睡意也没有。 了了久违的,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浮屠王塔,梦见了十三岁时遇见的裴河宴。 梦境太过真实,她刚踏入塔内,都没意识到这是周公之梦。她在灰尘庸溢的书柜前整理书录,小师父拿着戒尺监工。 炙热的沙漠里,没有一丝凉风。她热得满头是汗,央他给自己倒杯凉水。 他好脾气的拎来一整壶凉开,还把干净的手巾递给她擦汗。 了了边抿着水解渴,边和他抱怨:“小师父你以后千万别长大,你长大后一点都不讨喜。” 他饶有兴致,挑着眉问:“我怎么不讨喜了?” “很难沟通,成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爱跟我玩了,明明都是新时代了,他却跟活在古代似的,估计跟我说了三句话还得回去跪着抄佛经。”了了捧着茶杯长叹了一口气,用十分惋惜的眼神看着小师父。 她之前竟然会有按小师父的标准找男朋友的想法,真是无知者无畏。 梦里的小师父跟开了柔光滤镜一般,闪闪发光。他笑了笑,温吞地倚着书架坐下,那深邃的眉眼凝视着她时,像凝落了一整条星河,璀璨夺目。 “那你是更喜欢我让你抄经书,让你掸尘收拾书架,让你每日困在这个蒸笼里?” 这么一说,好像也喜欢不起来。 了了皱了皱眉头,苦大仇深:“就不能不干活吗?” 小师父手中的戒尺在她头顶轻轻一落:“这也要,那也要。了了,你贪心了。” 了了护住脑袋,冲着他手中的戒尺呲了呲牙:“我要是不贪心,不就变成你这样了嘛?” “我哪样?”对面的人,忽然音色低沉了一些。了了抬眸看去时,他身量一变,站在她面前的已经是如今的裴河宴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我哪样?” 了了瞬间气短,她支吾了半天,还是投降道:“挺好的,特别好。” 天色刚亮, 了了就醒了过来。 ', ' ')(' 这一觉睡得不好不坏,虽解了乏,可后脑勺犹如被人敲了一记闷棍, 隐隐作痛。 她揉着脑袋, 拥被坐起。 房间内的窗帘被拉开了一道缝, 连接着阳台的整扇落地窗似拢住了日出前最瑰丽的颜色,美得像是一幅油画, 被精心地装裱在相框里。 了了发了一会呆,先去看隔壁的床铺。 床上的枕头被套仍旧像刚铺上去的那样平整,床尾的床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一看就是有人一夜未睡。 她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找出手机,先取消闹钟。 正要起床洗漱时, 她从那一点窗帘缝中看见了坐在阳台藤椅上的裴河宴。 太阳还未升起,依现在的天色看, 今天都未必是个晴天。 所以……总不能是在等日出吧? 不过了了转念一想, 要是他们两在闹钟响起的那一刻, 隔着一个床头柜,睡眼惺忪地互相对视,那画面似乎也挺惊悚的。 还是现在这样好, 起码已经避免了百分之八十的尴尬。 知道他人在屋外,了了起床时故意发出了一些动静来提醒他。 等她收拾好, 裴河宴已经心照不宣的等在了门口。 机场附近的酒店, 为了方便起早赶飞机的旅客, 早餐供应也相应提前了一个小时, 早上六点半准时开餐。 接他们去墓园的商务车七点才到,两人不慌不忙吃了个早饭。见时间还早, 了了去煮了杯咖啡,顺带给裴河宴也捎了一杯。 裴河宴赏脸地喝了一口,直接苦得他眉头紧锁:“没加糖?” 他刚才还看见了了在咖啡机旁,一勺牛奶一勺糖的搁了好几勺,敢情全是给她自己搁的,一勺没往他这杯放。 了了故作疑惑:“你不是就爱喝苦的吗?” 裴河宴无声的用眼神询问:这话从何而来? 了了回答:“在王塔的最后一晚,你煮的那个茶可比咖啡苦多了。” 裴河宴无言以对,他握着杯柄,抬眼看了看她。虽然明知她是故意的,可看她装模作样的粉饰太平,又瞬间没了脾气。 这倒是让他想起来了,她一向是有些记仇的。 他面不改色地又喝了两口,这两年他喝茶的口味变重,茶味不浓难以提神。这种未经炼淬的咖啡豆虽然苦,但适应了苦香的口感后,对他而言也就还好。 了了见他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半杯见底,贴心地问了一句:“还需要吗?” “不用了。”他放下咖啡杯,稍微停顿了一会,提醒道:“快七点了。” 了了立刻会意,这是催促了。 她用瓷勺搅了搅咖啡,将奶糖均匀,喝了一大口发觉有些烫,只能边和他说话边拖延时间:“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还行,闭了一会眼睛。” 了了忍住想做表情的冲动,默默腹诽:床都没躺过,还闭了一会眼睛。 但拆穿是不礼貌的,她只能附和着往下说:“酒店离机场太近,多少还是有些噪音。” “噪音?”他忽然重复了一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房间隔音确实很一般。” 此时,了了还未曾察觉他这颇具深意的笑容与自己有关,好奇追问道:“怎么了,昨晚很吵吗?” 她的睡眠不算很好,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惊醒,醒来再想入睡就十分艰难了。可昨夜,不知道是飞行途中太累,还是因为有他在令了了觉得周围环境很安全,她沾枕就睡,一夜无……梦? 不对,她做梦了! 了了下意识看向裴河宴,他嘴边的笑意还未收起,正借着喝水的动作,用玻璃杯掩盖住唇角的弧度。 她双眼微微睁圆,仍是不敢信她昨晚居然说了梦话。 这得多大声,才能吵得他去阳台上闭目小憩啊? 就在了了不断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时,裴河宴放下水杯,清了清嗓子,复述道:“明明都是新时代了,他却跟活在古代似的,估计跟我说了三句话还得回去跪着抄佛经。” 了了险些没拿稳瓷勺,她四处找缝,试图把自己塞进去……这和背后说人坏话有什么区别? 看出她的窘迫,裴河宴抬腕看了眼时间:“咖啡喝完,可以走了。” 了了这会一点都不想看见他,她捂住滚烫的半张脸,支吾道:“要不你先去吧,我等等再来。” 酒店的房间还没退,不知道现在的前台拥不拥挤。 不过左右是要给她找个台阶下的,裴河宴没故意为难,拿起餐桌上的房卡,准备去前台退房。 了了看着他起身离开,刚松了一口气,便见他掉头走了回来。 “嗯?”她立刻正襟危坐,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裴河宴伸手,和她要手机:“给你存个手机号码,找不到人可以电话联系。” 理由正当,目的合理。 了了解锁屏幕,交出手机。 裴河宴存完了号码 ', ' ')(' ,把手机还给她,这回是真的走了,头也没回。 了了的头发丝都快烧着了,她捂住脸,闷闷地哀嚎了一声。 喝完咖啡,将近七点,用餐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了了磨磨蹭蹭的收拾了随身的小包,去酒店大堂和裴河宴汇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