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扬离别,夏雨落屋檐。 秋水湿红叶,冬雪复一年。 三载春秋,一千多个日夜,如此这般的倏忽而过了。 班上氛围变得有些微妙,一半是紧张,一半是伤感。 便是大黄哥这种向来没心没肺的,小表情也有些拧巴。 最后这两节课,周淑芬主要的工作,是跟大家伙谈心,做一些考前心理疏导。 或许是受到班上伤感氛围的影响,周女士讲着讲着,自己倒是走了心,说话明显带着鼻音。 “老师在这里,正式跟大家伙道个歉,这三年来,一直压着你们,不让你们释放天性,老师知道你们私底下叫我什么,灭绝师太嘛——” 响起许多窸窣笑声。 “老师只是单纯的希望,你们能够上个好大学,别辜负过去十二年的寒窗,高中三年的苦读……临别之际,老师最后再送大家几句话吧。” 班上同学,全都正襟危坐。 “人这一辈子,所谓的功成名就,跟一件事相比,其实都算不了什么。” “这件事,便是用你们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首先得是自己,然后才是某某的儿女,某某的同学和朋友,我们要为他人着想,更应该为自己而活。” “去看花怎么开,水怎么流,太阳怎么升起,夕阳何时落下,我们活在世界上,无非就是要弄明白一些道理,遇见一些有趣的人和事。” “生命是一场偶然,我们在中间寻找因果。” 周女士这段话,说得十分感性。 班上同学不少都掉下眼泪。 陈总竟也红了眼。 “生命是一场偶然,我们在中间寻找因果。”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老班这番话,实实在在的、戳中了他的心坎儿。 …… 上完最后一节课后,德州一中正式放假。 两千多名学子,整理好书本后,仿佛许多游鱼,从教室游向学校大门口。 陈让和黄博文哥俩,也是其中两条。 走到学校大门口,陈让回头,看着沐浴在盛大夕阳中的母校。 周围是许多鱼贯而出的学子——长得好看的满脸青春气,长得不好看的满脸青春痘。 但是甭管“青春气”还是“青春痘”,大家都很青春。 陈总抑制不住的有了些感慨。 “小陈,看啥呢?目光呆呆的。” “大黄,多看几眼吧,相信我,从现在开始,往后数几十年,你再也看不到学校这么美的夕阳。” “美吗?我怎么不觉得——” 黄博文看着跟从前并无不同的学校,以及那轮万古不变的夕阳,完全理解不了陈让此时的感慨和唏嘘。 毕竟除了陈让这个唯一幸运儿,谁也没办法同时拥有青春、以及对青春的感受。 十八岁版本的大黄哥,显然也不会懂,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也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也就在这个跟寻常别无二致的黄昏,有的人、有的事,便永远留在了记忆。 第二天,六月五号,陈让睡了个好大的懒觉,九点过才起床,发现老妈并没有给自己留早餐后,他拨通了黄博文家的座机,问他吃早饭没。 “正准备煮面吃,咋啦?” “好大儿,给你个尽孝的机会,给为父也煮一碗——记得加鸡蛋啊!” 陈让飞速洗漱后,便往大黄哥家赶。 都一个小区,步行也就几分钟。 他赶到时,黄博文还已经给他煮好了面,上面盖着好大两个荷包蛋。 有一句说一句,相较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陈让,大黄哥绝对是个宝藏男孩儿,年纪轻轻,就已经掌握了一手不俗厨艺了。 就说桌上这碗面吧,面条煮的十分劲道,上面的荷包蛋,也是金黄金黄的,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 这个显然也是家学渊源——谁让大黄他爸是开早餐店的呢。 吃面时,黄博文咕哝着问陈让,今天有什么安排,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学校的公共自习室刷题。 陈让顿时翻白眼:“大黄,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认真啊,还有一天多就高考了,还刷个鸭儿的题哦。” 黄博文不住抖腿:“小陈,我这不是紧张么?” 陈让忍俊一笑——好吧,典型的考前焦虑症。 沉吟片刻后,他摆了摆手:“大黄,刷题就算了,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绝对能够缓解你的紧张。” 黄博文有点好奇:“哪儿?” 陈让卖了个关子:“到了你就知道。” 吃完面,又抱着手臂、等黄博文把两副碗筷都洗了后,陈让带着黄博文,出了建华小区,很快到了公交站牌。 此时他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林静姝给他发的短信,问他今天有什么安排,能不能带她玩一玩。 “额……她不会也有考前焦虑吧?没道理的,她不是闭着眼睛也能上清北,而且家里也早给她安排好了,让她出国?” 陈让带着疑惑,很快给林静姝回了消息,说赶巧了,他正准备带大黄出门逛一逛,如果她不嫌弃黄博文这个电灯泡、影响到自己跟她“谈友爱”,咱仨可以一起。 “地址。” 林静姝很快回了两个字。 于是陈总把位置发给了她。 陈让本以为,林大校花会坐他家的“劳子”过来。 那样他跟黄博文,也就没必要挤公交了,可以蹭蹭“劳子”。 却没想到,林静姝是打计程车过来的。 今天的她,穿着套看不出牌子的碎花连衣裙——大概率是某位国际裁缝的手工制品。 连衣裙有些宽松,却也没完全遮住她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胸前尤其惹目,字面意义上的“横看成岭侧成峰”。 挎着她经常挎的普拉达小包,脚踩马衔扣设计十分经典的guc-ci鞋,面部肌肤,以及露出来的小臂,在阳光浸润下,白的有些晃眼,仿佛刚挤压出来的牛奶。 气质还是清冷那一款,却也不乏星辰般耀眼的少女气。 陈总不知道的是,林静姝今天没有坐“劳子”,而是打车,是有缘由的。 她刚刚跟自己妈妈发生了颇为激烈的争吵。 争吵的内容嘛—— 林静姝旗帜鲜明跟自己母亲提了,她并不想去英国念书,而是要留在国内。 宋蓁自是大怒。 于是母女二人,爆发了十八年来,最猛烈的一次争吵。 直到林静姝出门时,争吵都没有结束,更没有分出胜负,只是暂且按下了暂停键。 没有“劳子”可以蹭,那就打车呗,倒也不是多大个事儿。 为什么没有选择坐公交——午高-峰,公交车大概率爆满,陈总还没傻逼到带着林静姝这么个祸水级大美人去挤罐头。 讲道理嘛,被占便宜怎么办? 半小时后,下了计程车,看着面前冗长蜿蜒的石道,以及隐在深山中、若隐若现的那座千年古刹,黄博文有些哭笑不得。 “小陈,搞半天你是带我来拜佛啊,这不是封建迷信么?” “什么迷信不迷信的,心诚则灵,而且你看,来临时抱佛脚的,也不止咱们。” 连重生这种事都能发生,陈总很难再做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黄博文瞅了瞅,发现来这里烧香拜佛的学生,还真挺多的,好些个还穿着校服,基本囊括德州市所有中学。 林静姝倒是无所谓,去哪里、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一起。 从山脚到山顶,大概有半个小时的山路,三人蜿蜒而上。 沿途有许多小商小贩,除了卖山货,也有不少古古怪怪的小玩意儿。 到了寺庙山门处,林大美人在一个摊位前驻足,木桌上摆着大概上百把锁。 她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某人:“陈让,这个是同心锁?” 陈总点了点头:“对啊,怎么啦?” 林静姝想了想后,认真问:“陈让,那……好朋友之间,可以把名字刻在上面吗?” 陈让倒也不确定:“大概……是可以的?” “哦。” 林静姝点了点头后,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搞得陈总表情有些der——还以为她想把自己跟她的名字刻在上面。 结果嘛,大概是他陈富贵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了。 此时爱迪生一生中最伟大的发明——黄博文同学开口说:“小陈,渴死了,咱们先去买点水再去烧香吧?” 陈让想了想后,开始分配任务:“那大黄你去买水,我去买香烛。至于林呦呦——你就站在此处不要走动。” 林静姝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补充了一句:“陈让,你顺道给我买点橘子吧。” 陈让:“……” 零九年“橘子梗”显然还没流传开来,也就是说,某位学神少女是真的单纯想吃橘子。 但听在某人耳朵里——明明是好朋友,她居然想我做她爸爸? 大概十分钟后,陈让和黄博文哥俩,分别买好了东西,再次回到了原地。 林大美人俏生生站在山门下,显然很听某人的话。 让某人有些奇怪的是,刚才那个卖同心锁的摊位,上面所有的锁都不见了,摊主也不见身影。 疑惑之下,陈让问了林静姝一嘴儿。 某位学神少女,眼神却有些诡异的闪躲,沉默两秒后,她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呢”。 陈总倒也没当回事儿,递了半个剥好的橘子给她:“喏,我尝过了,挺甜的。” 林静姝接过,美美吃了起来,桃花眼中满是愉悦的光。 显然陈让提前给她剥好了橘子,她非常受用。 接着三人顺着石梯,进了寺庙。 从庙门到山顶大殿,有超过十个需要上香的地方。 整套流程,繁琐又冗长。 值得一提,中间路过千手观音殿时,黄博文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陈让则指着偏殿一个散财童子泥像,发出阵阵窃笑。 林静姝肯定奇怪——于是陈总给她讲了缘由。 这座寺庙,以前他跟黄博文也来过,路过千手观音殿时,黄博文发现许多少妇,都在摸散财童子的肚皮,就很奇怪,问陈让为什么。 陈让倒是知道原因——众所周知,千手观音又叫送子观音,送子这个活儿,观音大士都是派散财童子去办的。 少妇姐姐们摸散财童子的肚皮,自是为了求子。 但是陈让没给大黄哥说实话,而是忽悠他,说这是为了消灾消难,摸哪儿哪儿就不疼。 恰巧那段时间大黄哥闹蛔虫,肚皮老疼,于是跑过去,逮着散财童子的肚皮就一顿狂摸,搞得周围十几个少妇姐姐都看傻眼了。 她们是在求子,这位满脸青春痘的小哥,是在闹哪样? 被少妇姐姐们嘲笑后,大黄哥很快知道了真相,气得差点没把陈让当场超度,送他去见如来佛祖。 林静姝听完,乐得不行,发出“鹅鹅”的笑声。 黄博文有句话,她还是比较认可的。 陈让这个家伙,是不是人有待商榷,但他狗起来、那就是真的狗! 上完香,拜完佛,三人再次出现在庙门,已是黄昏,不过赶来上香的学子们,依旧络绎不绝。 “走吧,下山了——” 陈让挥了挥手。 “小陈,你快看——” 这时黄博文突然指了指庙门口,挂同心锁的那颗桂花树。 陈让走过去一看,不由愣住。 树上挂着的上百把锁,两把一组,都刻着“林”字跟“陈”字。 陈让很快反应过来,转头看着林静姝。 “额,林呦呦……你……你刚才……把那些锁都给买了啊?” 林静姝脸颊顿时带上些红晕。 沉默片刻后,她嗯了一声,然后满是希冀的问: “陈让……这样的话,我们……一辈子都会是好朋友了吧?哪怕……哪怕我真去英国念大学了,一年只能见一两次……” 陈让心里顿时酥-麻酥-麻的,吐了口浊气后,看着那轮无比盛大的夕阳,认真给她承诺。 “呦呦同学,是的,我们一辈子都会是好朋友。” 他以为,林静姝是住在城堡里的公主,生来就拥有全世界。 但是对公主来说,有没有可能——她真的就只有他? 边上的爱迪生最伟大发明——黄博文同学——表情则变得十分古怪。 他虽然叫大黄,但他真不是条狗啊,为什么老喂他吃狗粮?!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