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中旬后,蜀州盆地开始大幅升温。 经常飙到三十度往上,且是那种让人浑身黏糊的湿-热。 再加上离高考越来越近,陈让明显感觉得到、这几天班上同学都有些浮躁。 他倒是还好。 很幸运的,同时拥有了青春、以及对青春的感受。 能够以少年的情怀爱这个世界,用成年人的思维去克制。 三十六岁的灵魂,十八岁的身体,在这个有蝉鸣的夏天,正发生着奇妙的耦合。 值得一提——誓师大会结束后的第二天,陈让跟某位学神少女,又继续约着食堂一起吃饭了。 可想而知,这个过程,陈总又拉了不少仇恨,成了许多少年口中的“陈狗”。 还好这个世界是唯物辩证的。 要是眼神真能拥有物理层面的杀伤力,每天中午陈让跟林静姝一起吃饭时,怕都会遭受千刀万剐之刑。 不过陈总也有话说的。 你们家女神是个超级“友爱脑”,整天沉浸在友情中无法自拔,死皮赖脸的黏着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以至于陈总都对林大校花有些怨念了。 呵呵哒,终究是这个无名无分的好朋友,承担了本该不由我承担的所有。 至于夏灵珊—— 夏同学这几天状态有点不好,几次随堂测试发挥都差,都被周女士叫去谈话了,周五跟周六甚至请了病假,都没来上学。 显然她心态有些小炸。 得亏牟佳佳有先见之明,和几个小姐妹一起,给她搭建了“信息茧房”——夏灵珊一直不知道陈让跟林静姝走得很近。 否则心态就不是小炸,而是直接崩到马里亚纳海沟。 时间如流水,一周倏忽而过。 这周六,学校难得发了回善心。 当然更可能是被某个好汉打电话举报了,说学校有帮老六乱补课。 总之今天没有晚自习,下午课程结束后就直接放假。 踩着暮色,陈让跟黄博文结伴回家,路上大黄哥问了陈让一嘴,明天周末打算怎么过,要不要一起去逛逛庙会,放松放松。 每年这个时间段,座落于德州市中心南街的孔庙,都有个大型庙会,持续半月,热闹非凡。 陈让翻了翻白眼,说大黄,你有没有一点逼数啊,还有不到二十天就要高考,你还有心思去逛庙会? 英语单词背完了吗,清楚楞次定律怎么个楞法没,明白孟德尔家的豌豆怎么长大的吗,晓得数列和不等式……额,这个还是算了,压轴题范畴,你不配去触碰。 黄博文十分汗颜,赶紧改口,说明天不逛庙会了,让陈让陪他去学校的公共自习室刷题。 “自己去——老子明天有事。” “啥事儿?” “逛庙会。” “小陈,你刚才不是说——” “大黄,我是说你不配,又没说我不配。讲道理,你一个勉强触摸到一本线的麻瓜,能跟我这样‘准清北境’的宗门圣子比?” “……” 大黄哥好气,但是不敢怒。 黄博文现在贼怕陈让跟他较真儿,真逼着他叫“义父”。 “小陈,那你跟谁逛庙会啊?总不会一个人去吧,那多无聊。” “肯定不是一个人啊,至于跟谁——你不会想知道的。” “呵呵,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 “大黄,你可真是个倔强的小青铜。” “别卖关子,到底谁?” “林静姝。” “……” 大黄哥脸颊继续抽。 小陈说得对——还不如不知道。 陈让回到家中后,发现老妈正在包粽子——快到端午节了。 他才刚放下书包,李女士就跟他说:“儿子,我粽子包多了,给你张倩阿姨家送两提过去!” 陈总皱眉:“妈,有没有拒绝选项?” 不是不愿意给老妈跑腿,而是李女士口中的张倩阿姨,便是夏灵珊的妈妈。 李凤琴跟张倩的关系,类比老陈跟大黄爸,二三十年的好姐妹。 所以陈让跟夏灵珊,还真就是青梅竹马。 “必须去,我都跟你倩姨说好了,让你顺便给灵珊补一补数学。” 陈让瘪瘪嘴,看向边上的老陈。 “爸,你老婆很不尊重我啊,你不管管?” 陈立青放下报纸:“老婆——” 李凤琴眉梢一挑:“闲的没事干?去把地拖了!” 于是老陈也瘪了瘪嘴:“儿子,你妈很不尊重我啊,你不管管?” 陈总:“……” 要不说“娶川渝婆娘、享背时人生”! 陈让只得提着粽子,蹬着单车,去夏灵珊家拜门。 半小时后,到了地方。 “让让,来了啊。” 张倩一看到陈让,就满脸“姨母笑”。 陈让曾经跟林静姝说过,只有她妈叫他“让让”,其实老妈很少叫他“让让”,倒是张倩一直这么叫他。 换了鞋,陈让坐到夏家客厅的真皮沙发上,随意打量。 夏灵珊家庭条件,比他家殷实许多。 一套将近三百平的大平层,装修风格有点浮夸——很符合夏灵珊她爸的人设。 夏爸是个工程承包商,这几年正赶上国家大搞基建的东风,每年都有大几百万进账。 夏灵珊从卧室出来了。 穿着套白色睡衣,头发略微凌乱,脸色也有些苍白。 相较于平时,少了些盛气凌人,多了几分柔弱。 见了陈让,夏同学先是眼瞳一亮,接着又很快黯淡。 “小陈,你来我家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来啊,我妈派我给倩姨送点粽子,顺便给你补下数学。” “用不着!” “这可是你说的——” 陈让起身就要走。 “让让,走什么走,留下来吃晚饭,阿姨炖着排骨。” 张倩先是将陈让拉着,又冷着脸说了夏灵珊几句。 夏灵珊罕见没有反驳,而是规规矩矩坐到了陈让身边。 傲娇是她的天性,但她显然更想跟陈让“和好”。 “让让,你先给灵珊讲题,倩姨再去买点菜。” 张倩说着,换鞋出了门。 陈让“公事公办”,让夏灵珊赶紧把数学试卷拿出来,早点讲完早点收工。 夏灵珊表情幽怨:“小陈,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就因为我没接受你的表白?” 陈让看着病恹恹的夏灵珊,也不好再说什么重话。 “夏同学,跟这件事关系不大,我是自己想通透了,强扭的瓜不甜。” “我也没不让你扭啊——” 夏灵珊下意识的接茬儿,话出口了才觉得不对,顿时脸颊通红。 扭捏一阵后,她表情愈发委屈:“小陈,如果我心里真一点没有你的位置,为什么不拒绝你对我的好,又为什么不暗示别人跟我表白?我只是……” “行了,”陈让赶紧摆手,“都过去了,再扯这些没有意义。我们先看这道函数题,其实挺简单的——” 前世的他,虽说是条夏灵珊的舔狗,却也不是李文韬这种毫无尊严的沸羊羊。 要夏灵珊心里当真没有他,他又怎可能一舔十年?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 夏灵珊喜欢他又怎么样? 她的喜欢,从来都有许多附加条件。 好比他正在讲的这道函数大题——过程错了,哪怕结果是对的,依然是零分。 三诊考试,陈让数学考了全校唯一满分,可是靠的真本事。 说明高中数学,他基本已经吃透,再加上后世pua员工时,锻炼出来的语组织能力——足以保证,他能深-入浅出的给夏灵珊灌输知识。 夏灵珊就没打算认真听,带着很严重的逆反心理,听了一会儿,却很诡异的听了进去,甚至有种突然开窍的感觉。 究其原因——肯定不是因为陈让的数学能力,已经超过了华东师范大学毕业的数学老师,而是陈让比数学老师更清楚夏灵珊的短板。 毕竟舔了整整十年,有些熟悉,早就刻进了基因深处。 夏灵珊也很快想到了这点,情绪变得颇为复杂。 身边那么多围着她转的男生,却又有哪个能如小陈这般,如此细致关心她的方方面面? 夏灵珊开始走神。 “认真听。” “哦。” 夏同学吐了吐舌头,老实听讲。 陈总做事还是很细致的。 花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把三诊数学试卷从头到尾都给夏灵珊讲了一遍。 顺便还给她归纳总结了接下来二十天,她该查漏补缺的重点。 张倩早回来了。 看着陈让专心给女儿讲题,没敢打扰,连在厨房忙活都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太大磕碰。 时不时也会往客厅瞅一眼。 从她的视角,两小只还挺好磕。 两小无猜到青梅出马,情窦初开到修成正果,多么完美。 “倩姨,我回去了啊。” 讲完题后,陈让起身跟张倩告辞。 张倩诧异:“让让,吃了饭再走呀,晚饭早就好了。” 陈让没有答应,搪塞了两句,开门便走。 走到楼下,发现天色已经完全转暗,一轮弦月挂在东方天际,将清冷月华洒满人间,仿佛霜雪。 “小陈——” 伴随一阵噔噔的脚步,陈让回头,发现夏灵珊竟是追下来了。 “干嘛?” “对不起……我……” “我不都说了,那件事,我没放心上了。” “那……我们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当然——不能,”陈让坚定摇头,“我不配喜欢你也好,你配不上我的喜欢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不打算再喜欢你了。” 夏灵珊眼中开始弥漫水雾:“为什么?” 陈让自嘲一笑:“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问题,都有答案的。” “可是——” “灵珊——” 陈让将夏灵珊打断。 “灵珊,这应该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我希望你能听我说——” “学生时代的喜欢,真的很美好,譬如我以前很喜欢你的时候,但凡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我永远比你先回头。” “但是爱情最可悲之处,便在于发生的最初、就已经达到了顶峰。” “那样的怦然心动,迫不及待想达到未来的强烈期许……所有的美好,都在开始阶段被透支,往后再怎么走都是下坡路。” “执子之手,死生契阔——说起来简单,真能做到的,世间又有几对?所以选择跟谁一路同行,真的很重要。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长天冷月之下,陈让说完这番话后,转身便走,只剩下夏灵珊呆愣原地,良久良久。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