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内的死寂,被窗外淅沥的冷雨声衬得愈发沉重。林涛背靠着冰冷的泥墙,心口紧贴着那枚冰冷污浊的镜胚,沉木牌温润的暖意丝丝缕缕渗入,仿佛在与镜胚深处那一丝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温热脉动艰难呼应。王氏蜷缩在炕沿,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丈夫遗体上覆盖的粗麻布边缘,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灰蒙蒙的天光,那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七日焚炉,父丧家毁,镜胚蒙尘,仇敌断臂而逃……这方小小的泥屋,已盛不下更多的苦难。
突然!
“咚咚咚!咚咚咚!”
粗暴、急促、带着chiluo裸恶意和报复快感的砸门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猛地撕裂了雨幕和死寂,狠狠砸在屋内两人的心上!比七日前的索债更凶,比昨日的报复更狂!木门本就摇摇欲坠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家的小畜生!滚出来受死!”是赵三!那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疼痛带来的疯狂,“还有那老虔婆!今天不把你们挫骨扬灰,老子赵字倒着写!”
伴随着他的咆哮,还有更多嘈杂凶狠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听上去至少有七八人之多,将小小的篱笆院围得水泄不通!
王氏浑身剧震,如同受惊的鹌鹑,猛地缩紧身体,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填满,下意识地看向儿子,又绝望地看向炕上的丈夫。
林涛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密布,七天七夜积攒的疲惫和伤痛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压过。赵三果然回来了!而且带了更多的人!听这声势,绝不只是矿上的打手那么简单!
他挣扎着想站起,但双腿麻木僵硬,身体各处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动作迟滞。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心口的镜胚——依旧冰冷污浊,毫无反应。沉木牌的暖意如同石沉大海。
“砰!”一声巨响!破败的木门再也承受不住连续的暴力撞击,半扇门板带着断裂的门栓,向内轰然倒塌!泥水飞溅!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雨丝,瞬间灌入茅屋。
门口,人影憧憧。
为首者,正是赵三。他右臂被简陋的灰布条紧紧捆扎吊在胸前,布条早已被渗出的暗红血污浸透,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草药的苦涩混合气味。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因失血和剧痛而哆嗦着,额头冷汗涔涔,但那双三角眼中燃烧的怨毒火焰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他死死盯着屋内的林涛和王氏,如同盯着不共戴天的死仇。
在他身旁,站着两个穿着矿上监工皂衣、手持铁尺锁链的壮汉,脸上带着凶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但真正让林涛心头沉入冰窟的,是赵三身后,那个负手而立、神情淡漠的灰袍人。
此人约莫三十许岁,面容普通,甚至有些刻板,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冰冷、漠然,没有丝毫属于人的情感。他身形并不高大,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站在泥泞的雨地里,雨水落在他身周三寸之地,便悄无声息地滑开,纤尘不染。一件式样简单的灰布长袍,浆洗得有些发白,袖口绣着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银灰色鼎炉纹样。
修士!
林涛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曾在矿洞深处远远瞥见过这类人,他们视凡人如蝼蚁草芥,掌握着生杀予夺、凡人无法理解的力量!赵三竟然请来了修士!
“刘…刘仙师!”赵三强忍着剧痛,侧过身,对着那灰袍修士点头哈腰,声音谄媚中带着哭腔,“就是这家!就是那小畜生!还有那老虔婆!您看我这胳膊…就是被那小畜生用邪门的妖法伤的!还有…还有您要的玄铁斧…就在他们手上!”
灰袍修士——刘仙师,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扫过破败狼藉的茅屋内部。当他的视线掠过墙角那把豁口柴刀,以及林涛心口紧贴、隐隐透出一丝不凡气息的暗银镜胚时,古井无波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发现矿脉般的探究之意,但旋即又被更深的漠然取代。
“斧呢?”刘仙师的声音不高,平平淡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压过了风雨声。
“在…在…”赵三忙不迭地指向地炉坑洞的方向,“就在那灰堆里!仙师您要的宝贝,小的就是豁出命去也得给您找回来!”
刘仙师的目光终于落在地炉坑洞那片狼藉的灰烬废墟上。他微微抬步,靴底踩在泥泞的地面,却如同踏在无形的台阶上,泥水自动避开,留下一个清晰干燥的脚印。他缓步向坑洞走去,姿态从容,仿佛不是身处破败的茅屋,而是在巡视自家的后花园。
无形的压力随着他的脚步弥漫开来。两个监工壮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后退半步。赵三更是大气不敢出,脸上只剩下谄媚和恐惧。
林涛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被天敌锁定的猎物!那修士的目标,果然是斧头残骸!他挣扎着想挡在地炉前,但身体的不听使唤和那股无形的精神威压,让他动弹不得!
王氏也看到了那修士走向坑洞,走向儿子刚才呕心沥血挖掘的地方。她不懂什么修士凡俗,只知道那是儿子用命守了七天七夜的东西!是丈夫临死前最后看着的东西!是林家祖传的念想!一股源自母性的、不顾一切的本能,猛地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她尖叫一声,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竟猛地从炕沿扑了下来,踉跄着张开双臂,用自己枯瘦佝偻的身体,挡在了刘仙师与坑洞之间!
“不…不能拿!”王氏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尖利颤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灰袍修士,“那是…那是林家的…是我儿的…不能拿啊!”她枯瘦的手指向后,死死护住身后的坑洞,如同护崽的母鸡。
刘仙师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微微低头,第一次正眼看向这个挡在面前的、卑微如尘土的农妇。他的眼神依旧冰冷漠然,如同看着一块挡路的石头,或者一只聒噪的蝼蚁。
“滚开。”两个字,如同冰珠砸落,不带丝毫情绪。
王氏浑身一颤,被那目光中的寒意刺得灵魂都在发抖,但她布满老茧、沾着泥灰和泪痕的手,却更加用力地张开,死死地挡着,嘴唇哆嗦着,重复着:“不…不能拿…”
林涛目眦欲裂!“娘!回来!”他嘶吼着,拼命挣扎,终于扶着墙壁勉强站起,踉跄着想要冲过去!
“聒噪。”刘仙师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凡人的纠缠感到一丝不耐。
他甚至没有抬手。
只是随意地对着挡在面前的王氏,以及她身后那扇仅存的、同样破败不堪的半扇木门,轻轻拂了一下宽大的灰袍衣袖。
“呼——”
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劲风,毫无征兆地凭空而生!那风并非寻常气流,而是带着一种令人骨髓都要冻结的阴寒气息,如同深冬寒潭底涌出的暗流!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挡在王氏身前的半扇破木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的攻城锤狠狠砸中!瞬间炸裂开来!无数碎裂的木片、腐朽的门轴碎片,如同暴雨般激射而出!
“噗嗤!”“噗嗤!”
碎裂的木片如同锋利的飞刀,狠狠钉入四周的泥墙、梁柱,发出沉闷的声响!更有几片尖锐的木茬,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扎向王氏的后背!
“娘——!!!”林涛的嘶吼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王氏首当其冲!她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彻骨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仿佛被狂奔的蛮牛正面冲撞!枯瘦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败风筝,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向后狠狠倒飞出去!
“嘭!”
她的身体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泥墙上,又软软地滑落在地,溅起一片泥尘。一口殷红的鲜血猛地从她口中喷出,染红了胸前破旧的衣襟,也染红了她下意识死死护在胸前、紧握在双手之中的那枚暗银镜胚!
镜胚被她的鲜血瞬间浸透!暗银的镜体上,那些灰黑色的污斑如同活物般,贪婪地蠕动着,疯狂地吸收着温热的鲜血!污斑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深重、更加妖异!而在污斑吞噬鲜血的间隙,镜胚深处那一点微弱的温热脉动,似乎被这滚烫的鲜血短暂地刺激了一下,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浓重的污浊死死压制下去!
与此同时,那股阴寒的掌风余势未歇,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贯入林涛的胸膛!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