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天光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雨云,吝啬地洒进榆钱巷,却驱不散林家茅屋内的阴冷和绝望。雨势虽已转小,但连绵不绝的寒雨依旧在茅屋顶上敲打着令人心烦意乱的节奏,顺着破漏处滴落,在泥地上汇成一小洼一小洼浑浊的水。
林大山的病情急转直下。
他彻底陷入了昏迷,蜡黄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死灰。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膛的起伏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喉咙深处拉风箱般的、令人心悸的“嗬嗬”声。咳血变成了渗血,暗红的血丝不断从嘴角溢出,染红了王氏手中那块早已被血污浸透的破布巾。
王氏守在炕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目光呆滞而绝望。她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丈夫嘴角不断渗出的血丝,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悲伤和无边的恐惧。丫丫被王婆暂时接走了,茅屋内只剩下绝望的寂静和那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
林涛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背靠着冰冷的泥墙,坐在灶膛前的小木墩上。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灶膛里那最后一点微弱的、随时可能熄灭的暗红余烬。
寒气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泥地、透过单薄的草鞋,不断侵袭着他的身体,更侵袭着他的心。父亲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而他能做的,却只有眼睁睁看着。
护心镜!《粗铁锻法》残篇中那核心传承的淡金图文,关于蕴灵护心、温养续命的描述,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在他脑海中疯狂翻腾!玄铁斧蕴含一丝天雷之力,是绝佳的灵材!沉木牌能调和煞气!三味草是父亲唯一的药引!只要熔铸成功,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熔铸需要火!需要持续、稳定、足够猛烈的炉火!
家里的柴火…早已告罄!
昨夜吓退赵三后,林涛不顾伤痛和疲惫,冒着小雨在泥泞的后山搜寻了半夜,也只捡回几捆湿漉漉的、根本点不着的枯枝败叶。此刻,它们就堆在墙角,散发着阴冷的潮气。
没有炭!没有煤!没有钱去买任何燃料!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扼住了林涛的咽喉。他看着炕上气若游丝的父亲,又看看灶膛里那点随时会熄灭的余烬,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和无力感在胸腔中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火…火…”王氏沙哑的呢喃打破了死寂。她像是突然惊醒,呆滞的目光猛地转向墙角那堆小山般的、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药渣——那是林大山这些时日喝药后积攒下来的残渣,被王氏仔细地收集在一个破簸箕里,原本是打算晒干了当柴引子用的。
那药渣黑乎乎、黏腻腻的,混杂着各种草根树皮烧焦后的残骸,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苦涩和某种***气息的怪味。
王氏的眼中,陡然亮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火…药渣…能烧…能烧!”她猛地从炕沿上弹起,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踉跄着扑向墙角那堆药渣!
“娘?!”林涛被母亲的举动吓了一跳。
王氏充耳不闻。她一把抱起那沉重的、散发着浓烈异味的破簸箕,里面的药渣因为潮湿黏连成块。她踉跄着冲到灶台边,将那堆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苦涩怪味的药渣,一股脑地倒进了冰冷的灶膛里!倒在了那仅存的、微弱的暗红余烬之上!
“娘!这…这烧不着的!全是湿气!”林涛急忙上前阻止。
“能烧!一定能烧!”王氏的声音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她枯瘦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拼命地将药渣往余烬上压,“你爹…你爹等不了了!镜…那镜子…得炼出来…救他命!”
她说着,又从墙角抱起最后几根半湿的、细小的柴枝,胡乱地塞进被药渣填满的灶膛里。然后,她抓起灶台旁的火镰和燧石,不顾一切地对着灶膛里的药渣和湿柴,疯狂地敲击起来!
“嚓!嚓嚓!”
冰冷的燧石撞击出零星的火星,溅落在潮湿黏腻的药渣上,瞬间熄灭,只留下一点微弱的青烟。
“嚓!嚓嚓!嚓嚓嚓!”王氏如同疯魔,手臂挥舞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火星不断溅落,又在潮湿的药渣上不断湮灭。汗水混合着泪水,顺着她憔悴的脸颊滚落,滴在灶膛里。
“娘!别这样!”林涛心如刀绞,上前想夺过火镰。
“滚开!”王氏猛地甩开林涛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儿子,嘶吼道:“别管我!去…去准备你的斧头!准备你的镜子!火…火我来生!你爹…你爹等着呢!”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执拗。
林涛被母亲眼中的疯狂和绝望震住了。他默默退开一步,看着母亲如同着了魔般,一次又一次地、徒劳地敲击着燧石。火星明灭,青烟袅袅,灶膛里那堆潮湿苦涩的药渣,如同冰冷的坟墓,拒绝着火焰的拥抱。
时间在绝望的敲击声中一点点流逝。屋外的雨声似乎也小了些,但屋内的寒气却越来越重。林大山的呼吸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王氏的力气终于耗尽。敲击的频率慢了下来,手臂酸软得抬不起来。汗水浸透了她的破袄,额前的碎发黏在惨白的脸上。她颓然地靠在冰冷的灶台上,看着灶膛里那堆毫无生气的药渣和最后一点彻底熄灭的余烬,眼中的疯狂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无边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