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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半岛酒店的咖啡渍(1 / 2)

('六月的上海,梅雨季的潮湿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着三十七度的暑气,将整座城市焐得发烫。林晚星站在半岛酒店旋转门外,指尖冰凉的手机屏幕还亮着母亲半小时前发来的微信,对话框里那串被反复加粗的文字像针一样扎眼:

“15:20前必须到半岛酒店一楼下午茶区,王阿姨儿子下午要飞深圳,迟到了这门亲就黄了!记住妈教你的:笑的时候露八颗牙,聊到工作就说你在事务所负责大项目,问到婚恋观就说‘希望另一半有责任感’——对了,他刚提了辆保时捷panamera,记得夸他有品位。”

最后还跟了个“微笑”表情,林晚星盯着那符号看了三秒,觉得它像极了母亲常年挂在脸上、却从未抵达眼底的客套。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翻涌的烦躁压下去,却闻到自己身上那股刻意喷上的、母亲最喜欢的香奈儿no.5——甜腻的醛香混着空气里的湿热,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晚星!你怎么还在外面站着?”突然响起的尖利女声让林晚星肩膀一颤。母亲赵慧芬踩着一双红色漆皮高跟鞋快步走来,真丝旗袍的领口被汗水浸出一圈浅印,“王阿姨儿子都到十分钟了,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林晚星捏紧手机,指节泛白:“妈,我都说了今天有项目汇报……”

“汇报重要还是嫁人重要?”赵慧芬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你都29了,再挑就成老姑娘了!王硕哪点不好?名校硕士,上市公司总监,光那两套学区房就……”

“那房产证是真的吗?”林晚星脱口而出,随即就后悔了。

赵慧芬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压低声音却带着怒意:“你懂什么?现在哪个相亲不把条件往好里说?关键是王家人愿意给我们家面子,这门亲成了,你这辈子就不用愁了!”她拽着林晚星往旋转门走,“记住了,等会儿少说话,多笑,听见没有?”

旋转门缓缓转动,将酒店内沁骨的冷气与门外的湿热隔绝成两个世界。林晚星被母亲推进大堂,十厘米的高跟鞋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却略显踉跄的声响。这双鞋是母亲今早从衣柜深处翻出来的,漆皮面上还贴着“新品特惠”的标签,显然是母亲趁她出差时买的。她记得自己上周刚在家庭群里发过体检报告,医生明确写着“足底筋膜炎,建议穿平底鞋”,母亲却在语音里轻描淡写:“小姑娘家家穿什么平底鞋,没精神,高跟鞋显气质。”

“疼……”林晚星忍不住皱起眉,脚踝处传来熟悉的刺痛。

“疼什么疼?”赵慧芬头也不回,“哪个女人不穿高跟鞋?忍忍就习惯了。你看你这孩子,就是吃不了一点苦。”

下午茶区在挑高八米的大堂右侧,水晶灯从穹顶垂落,每一盏都像凝固的瀑布,折射出冷冽的光。林晚星数着地砖上的拼花图案往前走,米白色大理石上镶嵌着深褐色的蔷薇纹样,每一朵都对称得毫无生气,像极了母亲给她规划的人生——名校、外企、嫁个有房有车的“合适”对象,连相亲都要选在半岛酒店这种“配得上她身份”的地方。

“晚星!这边!”赵慧芬的声音穿透轻柔的钢琴声,带着一种不容错认的兴奋。林晚星循声望去,只见母亲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坐着一个背对着她的男人。母亲穿着一件崭新的真丝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连耳垂上的珍珠耳钉都与旗袍领口的盘扣同色——那是她特意为这场相亲准备的“战袍”。

林晚星的心跳莫名加速,像踩在失衡的天平上。她看见母亲朝她使劲招手,涂着正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在水晶灯下晃得人眼晕。她调整了一下肩包的带子,那里面装着她的平板电脑,屏幕保护还是上周刚完工的“滨江金融中心”项目效果图——那是她熬了三个通宵做出来的,此刻却要为一场荒唐的相亲让路。

“来了就好,快坐快坐!”赵慧芬一把将她拉到空位上,热情地向对面的男人介绍,“这是我女儿林晚星,在红凯建筑事务所做项目主管,年轻有为呢!晚星,这是王阿姨家儿子,王硕,海龟硕士,现在在一家上市公司做总监。”

林晚星这才看清男人的侧脸。王硕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色衬衫,袖口露出一块亮晶晶的腕表,表带是鳄鱼皮的。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一种审视商品般的打量,从她的高跟鞋到职业套装,最后落在她微乱的发丝上,嘴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微笑:“林小姐,久仰。”

“久仰?”林晚星在心里冷笑,面上却只能挤出礼貌的弧度,“王小姐……不,王先生,你好。”

“快,晚星,跟王硕打个招呼。”赵慧芬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她一脚,递过来一个“懂事点”的眼神。

林晚星刚要开口,服务生恰好端着咖啡走过来。她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脚腕却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早晨出门时母亲硬塞给她的高跟鞋,鞋跟不知怎么卡在了地砖拼花的十字缝隙里。她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手中那杯刚上桌的蓝山咖啡应声而起,像一道深褐色的弧线,不偏不倚地泼向对面的王硕。

“啊!”林晚星失声尖叫,咖啡液溅在王硕的白衬衫上,迅速晕开一大片狼狈的污渍。

“对不起!对不起!”她慌忙抽桌上的纸巾,手指却抖得厉害,怎么也够不到那片污渍。王硕脸上的公式化微笑瞬间僵住,眉头紧锁,看着胸前的咖啡渍,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你怎么搞的!”赵慧芬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明显的怒意,“这么大人了连杯咖啡都端不好!王硕,你看这……哎呀,真不好意思,这孩子就是毛手毛脚的……”

“没事。”王硕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处理一下。”说完便转身离开,背影里透着一股不耐烦。

林晚星的脸颊烧得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低着头,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桌面,却听见对面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林主管,好久不见,这『见面礼』倒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印象深刻。”

林晚星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男人不知何时坐在了王硕旁边的空位上,正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的袖口——刚才那杯咖啡有一小半也溅到了他身上。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亚麻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那双眼睛里映着水晶灯的碎光,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林晚星的呼吸骤然停滞,指尖的纸巾“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江屿?”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震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屿挑了挑眉,将手中的纸巾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怎么,半岛酒店只许‘金龟婿’进,不许穷画家坐?”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还卡在地砖缝隙里的高跟鞋上,“不过比起在图书馆撞洒我一整盒温莎牛顿颜料,这次的‘咖啡袭击’算是温柔的了。”

“那是你自己不小心!”林晚星下意识反驳,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江屿笑了笑,指了指她的脚,“这鞋跟太高了,不适合你。大学时就看你总穿平底鞋,怎么,被‘主管’的头衔压得连脚都忘了?”

他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强装的镇定。林晚星看着自己被高跟鞋磨得发红的脚踝,突然觉得一阵委屈。

“你们认识?”赵慧芬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语气里带着疑惑,“晚星,这位是……”

“大学同学,江屿。”林晚星仓促地回答,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艺术系的。”

“艺术系?”赵慧芬上下打量着江屿,目光在他洗旧的衬衫和袖口的咖啡渍上停留了几秒,语气立刻冷淡下来,“搞艺术的啊,那挺……自由的。”她刻意加重了“自由”两个字,显然对这个“不务正业”的年轻人没什么好感。

就在这时,王硕从洗手间回来了,胸前的咖啡渍虽然被擦拭过,但仍留下一块明显的印记。他看了江屿一眼,没说话,径直坐回座位,脸色比之前更差了。

赵慧芬见状,连忙打圆场:“哎呀,王硕你回来啦?快坐快坐。晚星,你看你,还不赶紧给王硕道歉?”

林晚星咬了咬唇,刚想开口,却看见江屿衬衫口袋里滑出一部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的内容让她瞳孔微缩——

【摩点网】尊敬的用户,您发起的“城市记忆·老街区速写计划”众筹项目已结束,目标金额150,000元,实际筹款83,256元。感谢所有支持者的信任与陪伴,我们会继续用画笔记录城市的温度。期待下次与您相遇。

众筹失败通知。

林晚星的心头莫名一紧。她想起刚才江屿袖口那处被咖啡溅湿的痕迹,亚麻布料吸水后颜色变深,像一朵正在枯萎的墨色花朵。原来他还在画那些“不务正业”的速写,原来他还在坚持那个在她看来有些不切实际的“城市记忆”计划。

“艺术怎么了?”江屿突然开口,目光转向赵慧芬,带着一丝玩味,“阿姨,您觉得搞艺术就不如‘上市公司总监’?”

赵慧芬被他问得一噎,随即板起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年轻人还是要脚踏实地,搞艺术……嗯,不太稳定。”

“稳定?”江屿笑了,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比如像这位王先生一样,开保时捷,住学区房,就算资产证明是假的,也算稳定?”

“你胡说什么!”赵慧芬脸色一变,“王硕的资产证明怎么可能是假的?你这年轻人,怎么说话呢!”

“是不是假的,问问王先生不就知道了?”江屿看向王硕,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比如那份某上市公司的股东证明,我好像记得那家公司去年就已经退市了?”

王硕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指紧紧攥着咖啡杯的把手,指节泛白。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晚星震惊地看着江屿,又看看王硕,终于明白母亲手机里那份资产证明的漏洞在哪里了。原来那些光鲜亮丽的数字和头衔,不过是母亲为了满足虚荣心而编织的谎言。

“你……你怎么知道……”王硕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江屿放下咖啡杯,站起身,“重要的是,林主管,”他转向林晚星,目光里少了些戏谑,多了些认真,“有些人和事,就像这杯被泼翻的咖啡,看着狼狈,至少是真的。而有些东西,看着光鲜,里面是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他走到林晚星身边,弯腰帮她把卡在地砖缝隙里的高跟鞋拔了出来,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

“这鞋跟太高了,不适合你。”他直起身,将高跟鞋递给她,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脚踝上,“别为了别人眼中的‘合适’,委屈了自己的脚。”

林晚星接过鞋,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手指,像触电般缩回。她看见江屿胸前的咖啡渍已经晕染开,在白色衬衫上形成一幅不规则的地图,而他口袋里的手机还在亮着,众筹失败的通知像一个沉默的注脚,标注着理想与现实的距离。

“谢谢。”她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江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然后转身对王硕和赵慧芬点了点头:“抱歉,打扰你们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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