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已晚。 腊梅在夜风中摇晃,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猫啼,恍若婴孩夜泣。 两个黑漆漆的影子,在屋内一动不动站着。 唯有亮着黯淡光芒的眸子,扑闪扑闪。 「簌簌——」寒雪拍打在雕花窗上,平添几分阴森。 「师父……」 听见青君糯糯的声音, 陈业微微一怔,起身点开油灯。 屋内顿时一亮。 一黑一白两个团子,不安地彼此依靠,抱着个小被子。 此时正仰着小脸望着他。 陈业哑然失笑。 他乍一睁开眼,见屋内有两团黑漆漆的影子,还被吓了一跳。 结果点开灯一看,两个徒儿怯生生的,和恐怖扯不上半点关系。 仔细去瞧, 她们已经在地上打好了地铺,多半看自己在修行,不敢直接睡觉。 「师父修行,一时忘了时间。地上寒气伤骨,你们来床上睡吧。」 陈业长身而起, 不由分说,就将两个小团子推到床边。 知微又开始忸怩起来,她攥紧被子:「那师父,睡哪里?」 整间屋子,只有一张床! 虽然,陈业之前是打地铺。 可换了新家,总不好一直让他打地铺吧? 这一刻, 黑毛团子唇瓣翕动,有些迟疑。 陈业伸了个懒腰,笑道:「明天师父再买一张床,不就好了?」 知微默默把嘴中的话咽了下去,一声不吭地爬上床。 青君偷瞄师父一眼,屁颠颠跟着师姐上床。 「奇怪……」 陈业沉吟。 知微似乎有些不开心? 但他也没多问,俯身替两个女娃掖好被角。 便直接进了主屋内单独的修炼间。 然而,陈业不知道的是。 在他离去后,两个团子缩在被窝里,窃窃私语。 「青君……姐姐身上有味道吗?」 「香香的!」 「那……脚丫子有臭味吗?」 「更香啦!」 「笨蛋!」 知微没好气地戳着青君的额头,让小女娃委屈巴巴的,闷闷地翻了个身。 自己都闻了! 姐姐还要凶她! 知微抿了抿唇,伸手抱住青君细弱的腰肢,小脸贴在她的脑袋上。 以前的青君,可不是这样的性格…… 恍惚间,她似乎又看见了那双冷厉的凤眸。 知微忍不住抱紧青君,长吐一口气。 师父,连她们的地铺都不想睡吗? …… 「大丫头这麽紧张,怕是我要睡她们的被子。」 陈业哼了一声,自认为对徒儿的想法洞若观微。 知微性子一向冷淡,能让她这麽扭捏,不是因为这个,还能因为什麽? 「徒儿可以睡觉,自己这个师父可没时间……」 陈业定下心神,端详着面前的赤髓兰。 这一阶中品的病秧子,关系到陈业今后能否有稳定的灵石来源。 意义重大,容不得陈业不紧张。 陈业擦了擦汗水,忽然暗骂: 「紧张什麽,田峰都说了,治死不找自己麻烦。」 「赤髓兰病成这样,迟早要死,田峰甚至都没想着卖……横竖不亏灵石,白赚熟练度,干了!」 他确实有把握能治,但该紧张,还会紧张。 无论是炼丹制符,还是医治灵植, 最重要的就是心平气和,不能急躁。 宽慰自己几句后。 陈业长松口气,调理精神。 待心如止水后, 他指尖抚过主茎上那道诡异脉管。 触感如活物般微微搏动,腥腐气息萦绕鼻尖。 「有问题……东沟谷的灵药,为何都是外邪入侵的症状?似乎被魔道功法污染。」 陈业蹙眉。 他经手的第一株东沟谷灵药,是银鳞花。 银鳞花,亦是魔气入体,但症状没赤髓兰严重。 「魔修?记得这些时日,有魔修流窜到云溪坊。前身就和魔修接触过,还曾想卖掉青君。但这麽多天过去,也从未有魔修接近自己。」 陈业分析完赤髓兰后。 越想越多,险些打破心如止水的状态。 他及时掐断杂念。 如今,当务之急是治好赤髓兰。 他继续观摩赤髓兰。 腐髓入脉,一般而言治无可治。 原因很简单,赤髓兰一身精华,在于这道脉管。 寻常病灶,可用去疾刀摒除。 但赤髓兰,摒除脉管便等于死亡。 「有的灵植活着,但已经死了……可你运气好,遇到了我。」 陈业操起玉刀,胸有成竹。 圆满级的去疾刀诀,能深入脉管,剜除腐髓! 此时, 赤髓兰已被云雨术滋润三个时辰,稍微恢复元气,经得起操弄。 「去!」 玉刀骤然切入脉管,腥臭的腐液凝于刀刃,而不外泄。 一旦腐液溢出,赤髓兰便医无可医! 陈业全神贯注,刀尖微旋,剜除腐髓。 同时,左手掐诀引动催生法。 艰难而缓慢的修补植髓。 若是其他灵植师得见此幕,必瞠目结舌,震惊于陈业去疾刀决的造诣! 狭窄的修炼间内, 陈业眼神专注,手腕纹丝不动。 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腐髓尽除,赤髓重生。 他才颓然靠在椅上,沉沉睡去。 …… 黑毛团子踮着脚尖,朝着修炼间张望着。 陈业仰面靠在椅上,呼呼大睡。 手中,尚且捻着玉刀。 在他面前,有一株散着赤芒,舒展叶片的灵植。 而昨晚起夜给他盖上的被子,已经掉到椅脚。 「陈业,昨天大半夜都没睡觉。」 陆知微咬着下唇,稀碎的额发遮住她的神情。 前天,陈业还受了重伤,伤都没养好就匆匆来到坊市搬家。 结果现在,又这麽辛苦…… 大女娃回头, 落入眼帘的,是环境整洁,温暖舒适的新家。 院中,青君正在开心地荡着秋千。 黑毛团子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最后一次……」 女娃轻手轻脚,准备将被子重新盖在男人身上。 可谁料, 就在此时,男人悠悠转醒。 「嗯?」 陈业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身心俱疲。 刚睁眼时,视线还有些朦胧。 待瞳孔聚焦,便见黑毛团子呆呆地捏着被子,站在他面前。 陈业不由得惊喜:「知微,你……你是要给师父盖被子吗?」 一时间,他头脑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大徒儿,竟然开始心疼起他了? 黑毛团子僵硬地扭了个身,抱紧被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知微……只是来看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