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尚书如遭雷击。
他想起多年前,宁夫人披着狐裘站在书房外,发间金步摇在风雪里叮当作响。
quot父亲近来常召大夫入府。quot宁夫人呵出的白气染花了窗纸:quot莫不是旧伤复发?或者是得了什么大病,怕咱们担心故意瞒着咱们?quot
而当他冒雪赶去天香院时,老父亲正拎着戒尺追打逃学的宁清洛,见他来了反倒劈头盖脸一顿骂。
quot原来......quot宁尚书踉跄后退半步,他突然记起那些年府里莫名消失的百年人参,库房总对不上的雪莲,原来都化作了这个看似孱弱的少女指尖的银光。
老父亲那些暴跳如雷的呵斥,那些将他赶出天香院的怒骂,竟皆是为了偷着摸着让宁清洛学医。
quot所以......quot宁清洛忽然拔下鬓间银针,轻轻扎进自己虎口的合谷穴。她嘴角噙着笑,看着一缕黑血顺着银针缓缓渗出:quot父亲不必担心了。quot针尖沾着的血珠滴落在锦被上,绽开一朵妖冶的曼陀罗。
窗外响起更鼓,三更天的梆子声惊飞了檐下的夜莺。
宁清洛垂眸拔出银针,珊瑚珠子在她腕间晃出一串血色的残影。
她忽然想起天香院那个雪夜,祖父将第一枚银针扎进她穴位时说的话:quot医者能救命......quot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稳稳引导着她的动作:quot亦能......屠生。quot
绣着暗金缠枝纹的幔帐被风掀起一角,烛火猛地摇曳了一瞬,在青砖地上投下摇晃的影子。晚娘突然挣脱了身侧侍女搀扶的手,三步并两步冲到了那张描金红木箱前。
鎏金铜锁早已泛出斑驳的绿色铜锈,她手指发颤地扯住锁扣,猛地一拽。
“哐当!”
锁扣撞击木箱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久封的秘密终于要被撬开一道缝隙。宁清洛坐在床榻边缘,苍白的手指微微收紧,指甲下意识地掐入掌心,却不觉得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幽微的霉味,混着熏炉里的沉香,浮沉不散。
晚娘的指尖有些发抖,拂开箱底堆积的丝缎、书信、几枚褪色的珠钗,终于在最底下触碰到那个紫檀木匣子。
匣子不算大,约莫两指厚,上面积了一层细灰,却仍能看出精致的海棠浮雕纹路。
她的眼眶忽然涨得酸涩,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沿着匣子边缘蹭了蹭,才慢慢掀开了盖子。
“啪嗒!”
三十六本手抄医书,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每一册的扉页上都用朱砂勾勒出一个憨态可掬的小药童,有的捧着草药,有的踮脚晾晒药渣,神态各异,极为生动。
书页边缘已因年久而泛黄,可墨迹却依旧清晰,能看出抄写之人下笔时极深的功底,一笔一画,工整至极。
晚娘的喉咙微微滚动,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捧出其中一本《医心方》的残卷,翻开一页,指尖停在某个药方上。
那是她父亲早年批注的字迹。
熟悉的笔触让她眼眶一热,她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稳住了声音。
“这些书,清儿定是会喜欢的,对不对?”
晚娘的声音有些哑,目光却极亮,盯着宁清洛时,仿佛在期待什么,确认什么。
宁清洛的目光被那些医书牢牢抓住。
孤本!全是难得的孤本!
她的心跳蓦地加快。
她认得其中几册的墨色封面,那是早已绝迹的《医文要略》私刻版、《草药经》失传的批注解义,这些,都是外头千金难寻,甚至可能早已绝迹的医典。
“喜欢。”宁清洛的声音低得像是自语,指尖却已微微向前伸去,在快要触及书页时却又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