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柜门缓缓推开时,她先闻到一阵淡淡的沉水香。
下一秒,宁清洛的呼吸停滞了。
整整齐齐叠放着的小衣裳像晴天霹雳般撞进视线。
最上层是柔软的棉布襁褓,下面依次排列着绣着福字的红肚兜、虎头鞋、绣着莲花的百子兜……
那对虎头鞋上的金线仍然熠熠生辉,分明是崭新的,却透着年代久远的温润光泽。
宁清洛不自觉地抬手,指尖刚要触到那对小巧的虎头鞋,又猛地缩回,仿佛被烫到一般。
quot这……quot宁清洛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喉咙发紧。
这难道是晚娘给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准备的?
小翠低着头不作声,只是默默转身走向隔壁。
宁清洛鬼使神差地跟着,看着小翠推开库房的雕花门。一股混合着樟脑和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透过纱窗落在那些。
宁清洛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上门框。
整面墙的红木架子上,从四五岁的罗裙到少女的襦袄,从绣花鞋到绢袜,发间的珠花到腕上的玉镯,甚至还有整整齐齐的笔墨纸砚和半幅未完成的绣品。
每一件都用素绢小心包裹,衣襟处都绣着一个小小的“清”字。
“这些……”宁清洛手指摩挲在那个“清”字上,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小翠忽然跪下了,额头抵着青砖地:“这些...都是于小娘每年亲手为您准备的。”她的肩膀轻轻发抖:“从您出生一直准备到……”
“胡说!”宁清洛猛地打断,声音尖锐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死死盯着那件十二三岁女孩穿的樱草色衫裙,那些确实是她曾经最喜欢的颜色。
“晚娘之前根本就没见过我,怎么可能为我准备这些,为我准备这些做什么?”
“四姐您看这个。”小翠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褪色的荷包,里面层层包裹着一沓泛黄的纸笺。最早的一张已经脆得快碎了,上面很明显是晚娘的笔迹,她见过晚娘抄写的佛经,字迹端秀,她不会认错。
“听夫君说,清儿今日会走路了。”
宁清洛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那沓泛黄的纸笺。每一页都用极细的毛笔写着工整的小楷,墨迹深深浅浅,边缘处洇着经年的泪痕。
第一张纸已经泛黄得几乎透明,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
「乙未年冬,清洛四岁,绣红梅袄一件」。
下面密密麻麻注着:「腊月初九始绣,连赶三日,指腹破血三处……腊月廿六绣成,花样拆改五次……」
旁边还用朱砂细细勾勒着一朵红梅的绣样,针脚走向标得一清二楚。
往后翻去……
「金丝发带一条」的字样下写着:「用攒了半年的银钱终于买到了东珠,虽然都小颗了一点,但品相极佳,还买了金线,北街的李记掌柜说这个年纪的女娘最喜亮色,便夜间赶工,赶工时油灯熏得眼睛生疼,但一想到清儿,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很幸福。」
宁清洛的喉头突然像堵了块热炭。
她记得四岁那年冬天,父亲送她的斗篷上镶着闪亮的东珠,还是用金线绣制的,虽然绣功一半,好在东珠颗颗饱满盈润。
她曾对着铜镜转圈,裙摆上的金线跟珠儿晃花了丫环们的眼。
「丁酉年春,清儿六岁了」的记录让她指尖一颤。
纸上洇着可疑的圆形痕迹,像是不小心滴落的水渍浸透了纸背。
「绣海棠纱裙一件」的记载旁画着数十种花瓣的绣法。
「听闻赵府小姐穿的是苏绣,特地去求教了苏绣的老师傅,苏绣真的是个麻烦事,平日里只是会吟诗弹琴,绣活颗真是为难人,可一想到清儿会喜欢,就满满的都是动力了」。
而关于那双绣鞋的记录更令她窒息:「夫君说,清儿右脚比左脚大上一些,足弓有点扁平,特地将右鞋多纳了两层底,这样的话应该穿起来会舒服许多」
她突然想起六岁生辰那天,自己穿着新做的鹿皮小靴把嫡妹推倒在雪地里,因为那双靴子是父亲带回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