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植筠见状边回应着筝的问话,便动了动被她牵住的掌心道:“太史筝,其实你大可松手慢慢挑。既是送人,你要挑就好好挑。” “我不要。”筝却摇摇头,拒绝了他的请求,“郎君,你快看,快看。是这一个颜色好呢?还是多配几个颜色好呢?是买一束好呢?还是买两束好呢?” 崔植筠甚是无奈她的无赖。 如此,俩人粘在一起挑花的样子,惹得挑花娘连连发笑。 好在崔植筠事事有回应,不一会儿他便与筝挑了一整束颜色相衬的寿客菊。 太史筝努努嘴,崔植筠识相掏了钱。 筝跟挑花娘道了别,小两口又继续朝着尚书省的方向走去。 最终,在左廊的岔口出来,太史筝领着崔植筠在一座巍峨的,可以称之为楼的门前停下。 “到了。”太史筝出声提醒。 崔植筠抬眼去看,缓缓念出:“景灵西宫。”四字。只是此乃,朝廷供奉祖以下帝后御容之处,她领他来此处作甚? 崔植筠无解。 太史筝却无言拉着他上前,叩响了景灵西宫的门。随后,看守的内侍者窥门望见太史筝身影,赶忙出门相迎,他道:“小殿下,您来了。” 崔植筠瞧着来人这般恭敬,有些惊讶。 可既然太史筝领他来此,定是有意为之,太史筝不说,他便也不问。 崔植筠只管跟着她的脚步,踏进了这磅礴的景灵西宫。只是,路上太史筝不再似在外面时那般叽叽喳喳,她低垂着眉目,安安静静地向着一座恢弘的高殿走去。 直到,站在高殿之下,侍者纷纷退却。 筝才松开崔植筠的手,在跨门前换做笑颜,正声道了句:“圣人,我与新婿来看你了——” 满意 香引金殿, 和光同尘。 景灵西宫宛若与世隔绝,分毫不见门楼外的热闹人间。 大抵是这里的粉墙太高,太史筝抬眼时, 殿内的光影有些黯淡。她捧着那束圣人生前最爱的寿客, 站在她的画像前,一言不发。她在等待, 等待来人走到她的身边。 崔植筠在太史筝开口后明了,原她此行的目的, 是带他与故人相见。 他跨进了殿门,瞧见了画上的人。 只见那画中是九龙九凤的冠, 蓝红相衬的服, 披着锦绣的椅上,坐着位面贴珠钿的人, 那人雍容端方, 眼神中亦是带着悲悯众生的情。这便是章帝的发妻,贤明德惠, 大慈大悲的顺和皇后。 这是崔植筠生平第一次见到顺和皇后的模样。 往前, 崔植筠对她的印象, 也只是在世人的口口相传中。直到此时相见,他才领悟到何为菩萨相。 太史筝没有回眸, 她静静地看着圣人。 她或许有些遗憾, 她遗憾圣人没能看到自己嫁人的那天,也没能像母亲那样亲手为她系上佩巾。可人生遗憾常有, 筝也该学会释然。至少,此刻在她身边的崔植筠, 还不算赖。 太史筝默然抱着新鲜的花束,走向了供奉的条案。 她小心翼翼将油纸脱去, 恭敬地将鲜花插进青釉的花瓶,这才沉声同圣人念道:“圣人,小筝有很久没来看您了,您最近还好吗?您知道吗?小筝成亲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也不会再让圣人和官家担心了。” “您会为我感到高兴吧。” “还有……这些寿客菊是我们一块为您挑选的。我记得从前您总爱在坤宁殿的窗台上搁上一盆这样土栽的菊花,您说菊乃君子之品,清净高洁。所以,我想圣人一定会喜欢。” 话音落去,一簇簇艳丽的菊,装满淡雅的花瓶。 高殿里总算多了几分生气。 太史筝坦然拿起像前三炷香,转眸看了眼崔植筠,她转过头就要把这人介绍给圣人听。 “圣人,这便是我择的新婿,平康伯府家长房的二郎君。您给打眼瞧瞧?是否还满意?这可是阿爹心心念念的书香门第,他总说咱家都是粗人,也该改改脾性。可我跟他说,圣人您不是咱们中的文人雅士吗?阿爹却说咱家八百年再出不来一个你。” 一笑嗤然。 太史筝引燃手中香,就如从前在圣人跟前般,与之平淡地聊聊天,“我本想在回门那日领他前来拜见,谁知半路出了岔子,一直耽搁到了今天。您啊,可别怪罪。” 崔植筠注目于她的身影。 这是自他们相见开始,与崔植筠认知中完全不同的太史筝。眼前人此时在顺和皇后画像下的谈吐与姿态,更像是黄门口中所称呼的小殿下,而非自信烂漫的太史筝。 看来,他们之间需要了解的还有很多。 可人生漫漫,倘若携手白发,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太史筝那端无言举香抬过头顶,将交叠的拇指搁在眉心。那带着檀香味道的瑞烟,袅袅升腾,向上盘旋。沟通起天地与神明,她想圣人一定能收到来自高殿之下,她那虔诚的祈愿。 无论 ', ' ')(' 将来如何,愿圣人保佑我们永远澄明。 不是白首不相离的俗套约定,太史筝那日在水塘边的问话,也只是随意试探崔植筠。其实她只愿二人能永远守护住自己的本心。这便是比白头偕老,还要难上千百倍的事。 “郎君,你也来给……” 太史筝将香埋进小炉,可不等她将话说完。 崔植筠便识礼地拿起了桌案上的檀香,他是该见一见这家中的长辈。君子正身,崔植筠举手投足都是那般优雅得体。太史筝在旁看得入迷,她本还担心他会抗拒到这儿来随她祭拜。 但见崔植筠这么主动,她也就放下心来。 待到奉香归位,崔植筠竟退后跪在蒲团,如同侍奉家中长辈那样叩首跪拜。他道:“侄婿崔植筠,叩见圣人。初次见面晚辈匆忙未备祭礼供奉,还望圣人恕罪。下次与妻前来,定当赔罪。” 嘿,没想到…这人还挺会来事~ 这次换太史筝微笑着望向他的背脊,起身时挺拔,躬身时谦逊。 若问平淡的幸福该是何种模样? 筝可能会答,就是他在自家人面前维护你,在你家人面前尊重你。 随之抚裙,太史筝选择与崔植筠一同跪下。 往前,圣人最讨厌这些君臣跪拜,她说自己不是神,又何故前来拜我?所以,在那之后无论是谁见了她,都会被免去这些繁琐礼仪,只余下一些简单的问候足矣。可筝却说她体恤百姓,心系苍生,就是慈悲的神。 但圣人却总答曰自己还差很多。 只是今天不一样,崔植筠与太史筝是晚辈对长辈的恭敬诚心,所以圣人应是不会再抗拒。 崔植筠转眸看向身边人。 这时间天光洒落进来,光照中的尘埃飘散在大殿之中,他看见太史筝白皙的脸蛋,透着粉嫩的颜色。他好似很少这样关注起她的脸。有一瞬,崔植筠觉得她与那画中人甚有几分相像。 “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太史筝跪拜起身,察觉到崔植筠在看她,便笑着直视起他的目光,“难不成,你今天是打算和我一直跪在这儿吗?你愿意,我估计圣人还不愿意呢——” “没什么,起来吧。”崔植筠没有多言,挽起了她的手臂。 太史筝却噘嘴抱怨了句:“欸,我自己来,你可别让我在圣人面前丢脸!” “不会了。”崔植筠摇摇头,没去松开太史筝。 他怎么也不至于在圣人面前造次。 起身抖了抖褶皱的裙摆,太史筝最后拱手拜别,“圣人,立冬将至,望您万事安宁。我与新婿不多叨扰,这就走了。我们下次再来看您。” 崔植筠妻唱夫随道是:“侄婿告辞。” 短暂的停留,小两口恐惊扰圣人,便在行礼拜见后退出了高殿。 彼时,一阵和煦的风穿堂而过,吹起一片清雅的黄色花瓣,自内而外落去崔植筠的幞头,叫太史筝不经意抬头瞥见,拽住了他的衣袖,“等等,别动。你将头低些。” “怎么?”崔植筠跨门的脚落在殿外。 太史筝踮脚去捻崔植筠幞头上的落花,崔植筠不解,却还是为她低了低头。随后将黄色花瓣接入掌心,太史筝嫣然笑起,她缓缓张开掌心,风又带着花瓣飞去种满莲蓬的沟渠。 她道:“圣人,满意了。” “满意什么?”崔植筠仍是不知所云。 太史筝却恍惚回眸望向画中人悲悯的目光,这一瞬间,姑侄俩隔着那年坤宁殿的高门,遥遥相望。只是殿内人仍是旧时绫罗绸缎,而太史筝却已卸下满头金钗,走向了不同的未来。 圣人啊, 她满意我嫁给你了。 “没什么。”太史筝转过头,圣人消失不见。崔植筠问她,“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该去怀庆坊了?” 筝望着午后的天应了声:“不急,陪我在廊下坐坐吧。” 只瞧崔植筠还未应声,她便在殿外的廊前席地而坐,两条腿耷拉在了外边。 看人愣在原地,筝拍了拍身边的木地板说:“做事情要不紧不慢,爹不会因为你不去赔罪就恼怪的。莫急,莫急。今天天气这么好,最适合发呆了。快来,坐会儿。这景灵宫的角角缝缝,每天都被人擦得干干净净,你瞧,这一点灰也没有。不脏的。” 崔植筠是有些洁癖,可陪她坐会儿也无妨。 只是他从未有过一日像她这般松弛散漫,好似从出生起,崔植筠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随心所欲这词,对他来说未免有些遥远。就好像稍微的放松,就是无可饶恕。 稍有不甚,便会被崔寓视作无用的废物。 可等到崔植筠真的坐在太史筝身边,廊下的风抚摸上他的脸,周遭的一切都是安静温柔,光也不会太过刺眼。崔植筠才恍惚发现,人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感到紧绷,相反却会获得了一种自得的悠然…… 他再回望去太史筝。 身边人双手撑着地面,两条腿摇摇晃晃,昂起的脑袋,闭 ', ' ')(' 起的双眼直面向太阳。享受着自然赋予她的温暖。她是如此的放松,是不同于崔植筠的“贪求”。 太史筝的眼仍闭着,可她轻轻唤了声:“二郎。” “嗯?”崔植筠垂眸看向殿前的沟渠,他觉得太史筝有话要说。 阵阵暖意落在身上,太史筝得到回应开口问他,“我发觉你和圣人很像,一样的不敢放松。虽是看起来清雅淡泊,却活得太过克己复礼,有道是厚德载物,可我却觉得你们这样太累。” 一语道破, 太史筝虽心大,却什么都看得出来。 崔植筠没接腔,他的沉默是在思考如何答复。这对于他来说是道无解的难题。 筝却睁开双眼,明暗的光影在她眼中交替,她说:“当然我不是叫你跟他们那样自私自利,只是多关注些自己总没错。往后咱俩在一起的时候,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咱也不是外人。” 再想起那日崔植筠中毒后狂野的模样,太史筝就忍不住的发笑。 她觉得,那样的崔植筠除了“霸道”些,也没什么不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