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喜欢那些木头刻的小动物,上次那个小狐狸让他抱着睡了好久。点心的话,果子太甜他可不喜欢。”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无意识地在榻榻米上轻轻划了划,仿佛在描绘那小动物模型的轮廓,脸上带着母亲特有的柔和笑意。
“至于尾形,”她依旧自然地用了名字,没有敬称,“就爱喝浓得发苦的茶,”她省略了这茶往往是她亲手泡制的细节。“另外,他挺怕冷的,天一凉就裹得严严实实。”她的声音清脆坦荡,带着一种讲述事实的直率,并不特意避讳什么。
但是,当百合子最后两个问题——“他在这里放松吗?”“他会对你笑吗?”——尤其是指向尾形对她的态度时,阿希莉帕话音顿了顿。
她脑海里飞快地之助的影子:那双总是沉默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他确实很少笑,但和她在一起时,面部紧绷的线条也会悄然放松。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却绝不会说出口。她深知这份“不同。”
抬起眼睛,清澈碧绿的眸子望了百合子一眼,随即略带困扰地歪了歪头,语气轻松却巧妙地滑开了最关键的部分:“他那个样子,笑不笑的,谁知道呢?”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用指尖点了点自己带来的陶壶,似乎在证明自己泡茶技术不错,也似乎只是个小姑娘不经意的动作。接着,她放下茶碗,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温和而直接地看着百合子,那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对“人”本身的关怀,完全跳脱了身份、立场的藩篱:
“那你呢,百合子?”
百合子猛地抬头,像被针扎了一下:“……我?”
“嗯。”阿希莉帕点点头,笑容温暖,“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或者……最喜欢吃什么?”她的问题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陌生。仿佛一道光,骤然照进了百合子从未被真正审视过的内心世界。
百合子愣住了。她张了张嘴,大脑一片空白。身为华族家的女儿,然后是花泽(尾形)百之助的妻子,她的喜好、她的梦想……仿佛都是依附于家族和丈夫存在的模糊影子,是社交场上需要得体回答的“标准答案”。她努力回想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发现一片荒芜,只剩下繁复的礼仪和空洞的头衔。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茫然瞬间淹没了她,她狼狈地移开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漆器点心盒边缘,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气氛凝滞。百合子最终没有找到答案。她匆匆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时间不早了,我该告辞了。今日……叨扰了。”她甚至忘了那盒精心挑选的昂贵点心。
阿希莉帕也跟着起身,送她到玄关。看着百合子略显仓惶、仿佛背负着沉重枷锁的背影,阿希莉帕脸上浮现出一个很浅、却异常温暖的微笑,如同穿透林间薄雾的阳光:
“百合子,下次再来吧。下次……也多谈谈你自己。比如,你最喜欢吃什么?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尝尝。”
百合子的脚步在门槛处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但紧绷的肩膀似乎奇异地放松了一丝。她没有回应,只是加快脚步,消失在外院停着的黑色马车旁。阳光洒在阿希莉帕身上,在她脚边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既有着母性的包容轮廓,又隐约透出山岩般的坚韧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