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昏,福源客栈。
幽州城里最好的客栈,此刻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往日里人声鼎沸的大堂空无一人,只站着一个青衣管事,神情恭谨,却又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姜恪踏入客栈门槛的时候,那青衣管事便躬身迎了上来。
“雍王殿下,我家主家已在楼上静候多时。”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姜恪的目光扫过大堂。
每一张桌子都擦得光可鉴人,角落的香炉里燃着上等的龙涎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钱的味道。
四海阁没有清场,却胜似清场。
这种不动声色的掌控力,远比刀剑出鞘更具压迫感。
跟在姜恪身后的赵云澜,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周身气息冷冽。
姜恪抬手,轻轻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
赵云澜紧绷的身体这才略微放松。
“带路。”姜恪对那管事吐出两个字。
“殿下请。”
管事转身,在前面引路,脚步不疾不徐。
木质的楼梯被踩得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回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
二楼的雅间外,站着两名身穿黑衣的护卫,气息沉凝,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内家好手。
她们是女子。
看到姜恪上来,两名女护卫只是目光微动,并未行礼,也未阻拦。
管事推开房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悄然退下。
雅间内,光线柔和。
一名女子正背对着门口,跪坐在茶席前,姿态优雅地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
她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裙摆铺陈在地面,如一朵盛开的雪莲。
青丝如瀑,只用一根简单的碧玉簪子挽住。
仅仅一个背影,便透着一股清冷与高贵。
姜恪迈步走了进去,赵云澜则如一尊门神,守在了门外。
听到脚步声,那女子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只是淡淡开口。
“殿下的胆色,比清晏预想中要足一些。”
她的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却又带着一丝冰雪般的冷意。
姜恪走到茶席对面,毫不客气地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
直到此刻,他才看清了她的脸。
一张足以让天地失色的脸。
眉如远山,眼若秋水,琼鼻樱唇,肌肤胜雪。
美则美矣,但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温度。
那是一种纯粹的、理智的、洞悉一切的清冷,仿佛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只是一笔可以计算的生意。
苏清晏。
天下第一商会,四海阁的少阁主。
她终于抬起头,目光与姜恪在空中交汇。
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涩,只有针锋相对的审视。
“商会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本王赴约,何需胆色。”姜恪拿起面前的空杯,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随意。
苏清晏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他面前,语气依旧平淡:“殿下久居京城,或许不知,在幽州这种地方,胆色,有时候比金子还贵重。”
她的话,意有所指。
姜恪啜了一口茶,茶水温热,入口微苦,而后回甘。
好茶。
他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他明白,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开始。
苏清晏见他如此沉得住气,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异色。
她不再绕圈子,直接切入正题。
“殿下初到幽州不足一月,先是雷霆手段收服城中守军,后又以工代赈,聚拢流民,颁布新政,清丈田亩。桩桩件件,都非庸碌之辈所能为。”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姜恪的所作所为。
“殿下麾下,雍王府亲卫三百,幽州城防营三千二百人,新募流民为军者,一千五百。另有一支神秘的重甲骑兵,人数在三千上下,战力惊人,来历不明。”
说到“重甲骑兵”四个字时,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姜恪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