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除了杨爱民和王饱饱,只剩一个很不起眼的男人。 他大约三十来岁,一不发,刚刚也没有要宋海建的生蚝。 冯玉芬见他既不收自家的东西,也不走,就那么立在那里,心里直打鼓。 难道他才是保卫科说话最管用的人? 他这个样子是不是代表他铁了心要赶我们走? 就在冯玉芬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那个男人忽然抬脚走来。 “给我来一毛钱的生蚝。” 男人开口,声音却是意外的憨厚。 冯玉芬愣了愣,这个反差让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在只是愣了几秒,她就赶紧回应:“好好好。” 用叶子包好六个生蚝,在递出去的那一刹,冯玉芬想了想,又抓了两个放进去。 可没想到,男人指着旁边的木板说:“一毛钱不是六个吗?我只要一毛钱的。” 冯玉芬忙笑着解释:“这两个是额外送的,不收你的钱。” 可男人却拒绝了:“给我六个就行。” “妈,这位叔叔是看我们可怜,特意照顾我们生意呢,你就听他的吧。” 正当冯玉芬犹豫不定时,儿子的话让她定下心来。 男人拿到自己买来的六个生蚝,当下就尝了一个,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淳朴的笑容。 “和我娘以前给我们弄的生蚝味道很像。” 随后,男人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宋海建注视着他的背影,目光意味深长。 “小兄弟,我们也走了。” 就在这时,解决完那一锅盖生蚝的杨爱民也拍拍屁股站起来,望着宋海建,“经过我刚才的检查,你们卖东西确实造不成什么危险,以后该怎么样就还是怎么样吧!” 宋海建开心地笑了:“哥哥,你不仅是个能人,还是个好人!我替我天上的爸爸谢谢你们!” 这给杨爱民整懵逼了:“几个意思?干嘛要替你爸谢我?” 宋海建一脸认真:“哥哥你们让我们在厂子摆摊卖吃的,这样我妈就有钱治病,我和妹妹弟弟也不会饿死了,我爸就能瞑目了,当然要谢谢你们啦!” 原本还嘻嘻哈哈的两人,脸上的表情立刻有了微妙的变化。 死去的爸、生病的妈、嗷嗷待哺的妹妹弟弟…… 我天,这小子这么惨的吗? 杨爱民心里涌出的悔恨差点淹死他。 我真该死啊! 我刚才居然对他这么凶! 我还白吃他的东西! 想到这里杨爱民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巴子! 王饱饱和宋海建母子都看傻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扇自己? 杨爱民却没有理会他们的视线,而是在身上掏啊掏,可最终只掏出了一毛两分钱。 他转头就朝王饱饱伸手:“饱饱身上有钱没,给我。” 王饱饱二话不说就在身上翻找起来。 最后,找出了五分钱。 杨爱民看得来气,“你个没用的东西,一个月给你三十块的工资呢,怎么身上连五毛钱都凑不齐?” 王饱饱黑黑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哥,我每次发了工资都交给我妈了……倒是哥,你爸妈每个月不是给你五块钱零花吗?” “你也不看看这都过去多久了,五块钱够老子吃一个月吗!?”杨爱民嘴上骂着,将那一毛七分钱递给宋海建。 “小子,剩下的钱先欠着。” 宋海建把手往后面一背:“哥哥,我不要!你帮了我们,我不能拿你的钱,不然我爸知道会来梦里骂我没良心的!” 杨爱民面露痛苦,“行了你别提你爸了,我让你收你就收,你爸要是骂你,就让他来找我……呃,算了,你还是让他骂你吧。” 此刻冯玉芬快忍不住笑出来了。 宋海建也在憋笑,他没想到这个眼生的家伙这么“心软”。 为了让这对母子收下钱,杨爱民甚至威胁他们,再拒绝就收回之前的承诺,不准他们继续摆摊了。 闻,宋海建才“勉为其难”地拿了他的钱。 之后,杨爱民和王饱饱还给母子俩带路。 路上,杨爱民拍着胸脯说:“要是以后保卫科其他人找你麻烦,你就报我杨爱民的名字。我杨爱民点头放进来的人,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动。” “爱民哥,谢谢你!我家的生蚝是不是很好吃?你喜欢的话,以后每天这个点都来,免费吃!” “你小子还挺讲义气哈……不过算了,欺负一个孤儿算什么本事,我想吃会拿钱买的,保卫科其他人也一样,别让他们白吃,人家拿工资的,用不着你小子穷大方。” “好的爱民哥,我只让你和饱饱哥白吃。” “你小子听不懂话是不是……” 冯玉芬看着儿子和那个年轻人勾肩搭背——主要是年轻人搭着她儿子的肩——心里是说不出的骄傲。 本以为保卫科的人一来,他们的买卖就到头了,想不到儿子这么轻易就收获了对方的善意。 危机解决得太过轻松,她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等杨爱民和王饱饱告别离开后,宋海建才转身望着母亲,脸上是庆幸的神色。 “妈,我们真走运,碰到爱民哥和饱饱哥这样的好人,他们一听我没了爸,都和李大爷一样关照我,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冯玉芬伸手揉揉儿子的头发,满眼都是疼爱:“是啊,他们人好,可我儿子也不差呀!就因为你这么讨人喜欢,人家才会对你格外宽厚。” 宋海建心理年纪都几十岁了,被母亲摸着头这么夸奖,老脸也是一下子红了。 “咳咳……妈,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准备吧!” “好。” 带着“有了后台”的底气,宋海建如今是愈发有动力了。 工人们在十点准时放工,刚走到车间门口,就闻到了淡淡的香气。 顿时,肚子里的馋虫和饥饿都被勾了起来。 许多工人在“咕噜噜”的肠鸣声中,快步走向了大树底下的推车。 刚走近,那个嘴甜的小男娃就满脸笑容地和他们打招呼。 “叔叔,晚上好!” “伯伯,我看你嘴唇有点干,是不是喝水少了?给,我这儿有烧好的凉白开,先喝一碗再吃吧!” 初冬的晚风已有些凉,可在这微凉的黑夜里,男孩一句句关怀的话语,却驱散了工人们心中的疲惫。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