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解约函,轻飘飘落在林凤霞桌上。
“不可抗力?”她指尖捻着那几个字,纸张边缘几乎被捏皱。
最后一家辅料商,也断了。
之前几日,不是价格翻倍,就是直接断货。那些拍着胸脯保证过的供应商,电话要么不通,要么含糊其辞。
新厂房刚有点起色,军嫂们眼里才燃起的光,百货大楼雪片般催来的订单合同……
现在,一切都可能戛然而止。
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变得有气无力。
几个穿着打了补丁的蓝布工装、头发用布条简单束起的军嫂挤在角落,原先眼里的那点光彩全让乌云给盖住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两手焦虑地绞着洗得发白的围裙角,声音都发紧了:“凤霞,俺的好妹子,这……这可咋办呐?这厂子真要撂挑子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脸煞白,嘴唇哆嗦着,眼圈都红了,她嗫嚅着:“真要停了产,那百货大楼那边跟催命符似的订单……可咋交代?”
还有个嫂子,眼巴巴地瞅着林凤霞,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机器外壳,声音低了下去:“俺们……俺们这头一回的工钱还没影儿呢,这日子可咋过啊?”
这些发颤的询问,带着压不住的慌乱,一句句全砸在林凤霞心坎上,震得她太阳穴都跟着突突地跳。
她吸了口气,努力让嘴角弯起点弧度。“大家先别慌,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转身出了车间,那点笑容瞬间消失。
胃里一阵翻腾,孕早期的不适感汹涌袭来。
秦雅站在厂房门口,一身合体的灰色套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林女士,看来你的麻烦不小。”
林凤霞没心思应酬。“秦小姐消息倒是灵通。”
秦雅踩着细高跟,“哒、哒、哒”,不疾不徐地踱进了空了大半的车间。
她那双锐利的眸子,在那些已经歇了火、冰凉的机器疙瘩上溜了一圈。
“我这儿可是听说了,你那几样打头的辅料,现在是想买都摸不着门儿了吧?”
她不紧不慢地继续补刀,那调子平得像没放盐的白开水:“生意场上嘛,就这样,没点道行的,早晚被挤兑黄了。”
“这供货的路子要是不稳当,你东西再好,也就是风光一阵子,长久不了。”
她停了话头,目光像两把小锥子,直直扎向林凤霞。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着呢?”
这话,简直是腊月里的冰棱子,又冷又硬地砸在她心口。
林凤霞后脖颈子一紧,这秦雅哪儿是来“关心”的,那眼神儿,活脱脱就是在打量一只快淹死的耗子,看它还能扑腾几下。
林凤霞的指甲狠狠抠着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嘴里却硬邦邦地甩出一句:“天无绝人之路,我肯定能搞到货!”
秦雅那画得精细的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神情,明摆着就是看好戏。
“是吗?那我可就等着开开眼了。”
她转身,高跟鞋敲击水泥地的声音,在寂静的车间里格外刺耳。
林凤霞回到大院的家,疲惫感几乎将她淹没。
陆伟光出任务,傍晚才回,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小安国抱着一本植物图鉴,自己翻得认真。
他似乎察觉到母亲情绪不高,格外乖巧。
忽然,他指着画册上一株开着细小黄花的植物,奶声奶气。